（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青岛海事法院（1999）海商初字第32号。

2.案由：船舶保管合同案。

3.诉讼双方
原告：鲁海渔1XX4船合伙人。
负责人：隋某，男，35岁，渔民。
委托代理人：洪伟，烟台天罡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烟台市海上保安服务公司海阳分公司。
法定代表人：吴某，经理。
委托代理人：项某，财务科长。
委托代理人：丛占臣，烟台海平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审判机关：青岛海事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李旭东；审判员：黄永申；人民陪审员：钱恩华。

6.审结时间：1999年8月23日。

（二）诉辩主张

原告诉称：1998年12月6日，按照桃源派出所及被告的规定，我们将船舶交由被告看管。1999年3月2日凌晨2时许发现船舶着火燃烧，至凌晨5时许将火扑灭，造成该船及船上物资全损。原告认为，多年来我们一直将船舶交由被告看管，并缴纳看管费用，已形成了多年的看管合同关系。被告看船期间，理应认真负责，履行看管义务。然而，我船起火燃烧长达数小时之久被告方却无人发现，被告对该火灾事故应负完全责任。要求法院判令被告赔偿经济损失219997.80元。

被告辩称：原告被告之间没有书面协议，只有口头约定，其权利义务不明确，属无效民事法律关系；原告没有按规定将船只交给被告看护；火灾原因不明，被告对灭火没有过错；失火后，被告看船人员积极进行灭火，被告对原告船只在火灾中灭失没有责任。要求法院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三）事实和证据
青岛海事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1994年3月2日，被告烟台市海上保安服务公司海阳分公司成立。该公司成立后即负责海阳市蜊叉王港内船舶的安全管理，每年冬休时间（自元月前后至次年春季出海），所有船舶在统一指定的区域停泊，由海阳分公司看管，并收取费用。收费标准按船舶马力计算，收费时间为次年船舶出海办理相关手续时一并收取。
原告鲁海渔1XX4号渔船系42.70千瓦木质渔船，1995年3月15日建造。该船有隋某、任某、隋某1、隋某2、隋某3、姜某和隋某4七人合伙共有，每人拥有14.2%的股份。该船于1997年1月份由隋某以18.7万元从大辛家镇方里村隋丰山处购得。该价款包括船上的卫导、对讲机各一部和流网、拖网、对虾网等334条网具。1998年6月15日，该船舶取得海阳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颁发的营业执照。
1998年12月，原告休渔后，即将船停泊在蜊叉王港，后于1999年1月19日至1月31日上坞修理。完毕后，将船舶又驶回该港湾。原告两次将船停在看船区均未与看船人员办理书面交接手续。
1999年3月2日（农历正月十五）凌晨该船失火。事故发生后，原告方船长隋某以怀疑有人纵火为由向当地派出所报案。海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立案侦查。原告所提供的山东海阳渔船检验站检验报告表明，该船已无修复价值，铜螺旋桨锚及锚链可以使用，其价值为3920元。根据海阳市公安局出具的（海）公消监（1990）字第004号火灾原因认定书，该起火灾是由于修理工在离船时，只将电瓶火线连接发动机端的接头拆下，其他接头未拆，船在涨潮的作用下，晃动摩擦，产生电火花，引燃可燃物引起的。根据当事人的申请，烟台市公安局消防局经重新认定认为，原认定机构认定结论证据不足，无法确认起火原因，故此起火灾原因不清。
1999年3月1日，被告方有四人值班，港湾东西两岸各有两人值班，其中一人值前半夜，一人值后半夜。东岸是隋某5、隋某6，西岸是王某、隋某7。隋某5和王某值后半夜班。当晚12时交班不久，看船人王某沿着湾西堤向北巡逻，后沿原路返回向南巡逻，突然发现最南端的一条渔船上有火光，意识到船起火了。尚未招呼人，东岸的隋某5就向其呼喊，要求其到南边看看，是否有渔船起火。王某在跑到距失火船约一百米处时，听到“嘭”的一声，似油箱胀裂的声音，接着发现船舱窜出火苗，即奔回值班房叫起隋某7。对岸的隋某5同时也唤起隋某6。随后四个人即用水桶取水共同救火。为避免烧毁相邻的“鲁海渔1XX9”号渔船，王某跳入水中用手推该船，因船体大，未推动。隋某7见火势太大，无法扑灭，即跑回家（离其值班房约40米～50米）叫其子隋某9去派出所报警。三人随后撤离失火船，在旁守候。隋某9从家里往派出所报警途中遇到环岱庵村支部书记隋某8骑摩托车到火灾现场，隋某8到现场察看后返回。根据被告提供的海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和消防大队的火灾调查报告，海阳市公安局消防大队于当日2时44分接到桃源派出所杨某的报警后，立即出动消防车一辆，战斗员七人，于当日3时50分到达桃源派出所，到达后因当时正值涨潮，消防车无法进入现场，于凌晨4时50分到达火灾现场，5时05分将火扑灭。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环岱庵村委、桃园村委及相关船长的证词。
2.烟台市公安局消防局的火灾原因认定书。
3.原告方提供的证人隋某8的证言。被告提供的海阳市公安局的调查笔录。
4.原告方船长向海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报案时所称损失14万元的笔录。

（四）判案理由
青岛海事法院根据上述事实和证据认为：根据蜊叉王港数年来的管理习惯，所有冬休船舶均应停泊在有关部门指定的区域，由被告统一看管，并收取费用。被告与各停泊渔船船东之间，虽无书面合同，但已形成事实上的船舶保管合同关系。原告购船后，曾于1997年春、冬两次将船舶交由被告保管，双方虽无书面合同，被告也依其收费规定于1997年4月21日和1998年4月11日收取了“看船费”和“保安服务费用”。1998年12月原告将其船舶停靠在该港，应当视为原告继续委托被告对船舶进行保管，被告未明示拒绝，应当视为被告已接受委托，双方船舶保管合同关系成立。在船舶保管期间，被告负有保障船舶安全的义务，而原告则负有依照规定支付保管费的义务。被告主张，双方无书面协议，权利义务关系不明确，应属无效民事法律行为，其理由不能成立。
原告船舶在被告看管期间因火灾灭失，被告应当依照其过错承担民事责任。经有关部门调查认为，此起火灾原因不明，原告亦未提供证据证明被告对火灾的发生负有责任。因此，被告对该火灾的发生不应承担责任。火灾发生后，其四名看管人员，虽及时进行了灭火，但由于缺乏有效的灭火工具，致火灾未能及时扑灭，造成船舶全损。被告作为专业海上保安公司，对其保管的船舶不仅负有看管的义务，同时具有保障船舶安全的义务，不仅应当配备足够的看船人员，同时亦应配备有效的消防设备保证船舶安全。被告仅仅配备看船人员未配备有效的消防设备，存在管理上的疏忽，对本次事故扩大的损失，应当承担民事责任。
原告主张被告看船人员未采取任何灭火措施，证据不足，不予支持。海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是根据原告方船长的报案进行侦查的，不仅调查了看船人员，而且调查了原告方的船员和其他人员，其目的在于查清是否有人纵火，其侦查程序合法。根据其调查看船人员和有关人员的笔录，看船人员和证人隋某9叙述的情节与原告方证人隋某8证明的情节基本相符，应予采信。原告提供的证人证言是证明1999年3月2日2时30分以后的情况，而被告提供的证据则证明火灾发生后至2点30分之前的情况，二者并不矛盾。原告不能证明被告看船人员在2点30分前未采取任何灭火措施。
原告主张其经济损失为219997.80元，其中船价18.7万元、船上物资14167元、修船费12980.80元，1998年11月份油款、和轴加工费5850元。其损失数额计算不合理。其船价为1997年购买时的价格，未扣除折旧费用；该价格包括卫导、对讲机等电器设备和334条网具，而事故发生时，该物资并未在船上；从其修理项目看，其修船费应属日常必要维修项目，不能在其原来购船价值上增加其船舶价值；加油费是在1998年11月份支付，并非在冬休期间；其船上物资未与看船人员共同清点，也未提供任何证据证明。考虑到上述因素，本院认为，原告方报案时所称损失约14万元是可信的。因扩大损失的数额难以确定，本院认为，被告可对原告以适当补偿，其余损失由原告自行承担。

（五）定案结论
青岛海事法院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一百零六条的规定，作出如下判决：
被告烟台市海上保安服务公司海阳分公司赔偿原告鲁海渔1XX4船舶损失70000元，其他损失由原告自行承担。上述被告应承担的款项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付清。逾期，应加倍支付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
本案诉讼费5810元，由上述被告承担1848.7元，原告承担3961.3元，被告应承担的诉讼费与其应支付的赔偿款项同时直接付给上述原告。

（六）解说
本案涉及以下三个焦点问题：
第一，双方是否存在保管合同关系。我国《民法通则》第八十五条规定：“合同是当事人之间设立、变更、终止民事关系的协议。”此处所说的协议一词包括了双重含义：一是指合同，二是指合意。如果以后一种含义来理解，可以认为合同本质上是一种合意。而合同的成立意味着各方当事人意思表示一致。对于意思表示一致的形式，法律规定可以明示也可以默示。对于默示，需在双方交易习惯或要约表明的情形下以行为做出是否同意。对于以行为表示同意的，双方仍为达成合意，意思表示一致，合同成立。通过双方当事人的实际履行，形成一种事实上的合同关系。对此我国《民法通则》已确认了事实上的合同关系，而新《合同法》第二十二条也已明文作出规定，“承诺应当以通知的方式作出，但根据交易习惯或者要约表明可以通过行为作出承诺的除外”。第三百六十八条规定，“寄存人向保管人交付保管物的，保管人应当给付保管凭证，但另有交易习惯的除外”。而本案中，根据蜊叉王港数年来的管理习惯，所有冬休船舶均应停泊在有关部门指定的区域，由被告统一看管，并收取费用。因此，被告与各停泊渔船船东之间，虽无书面合同，但根据交易习惯，原告交付船舶视为发出要约，被告接受船舶并收取费用视为作出承诺，双方已通过事实行为使其意思表示一致，形成事实上的合同关系。
第二，被告对船舶损失是否应承担赔偿责任。对于火灾造成的直接损失，责任的承担根据关键在于此起火灾的原因，若火灾为不可抗力或其他非保管方过错而导致的，则保管方不承担责任，由标的物所有者承担损失。若火灾由于保管方过错，即因其保管不善造成的，则由保管方承担责任。本案中，火灾原因经海阳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立案侦查，结论为火灾原因不明，原告亦未能提供证据证明被告对火灾的发生有过错，则被告不应承担过错责任。而应根据《民法通则》的有关公平原则的规定，由原告、被告方共同承担责任。
对于火灾导致的扩大损失，作为保管方，应具备适于保管的设备，此为其合同义务。而本案中，在火灾发生后，保管方虽进行了灭火，但由于缺乏有效的灭火工具，致使火灾未能及时扑灭，造成船舶全损。因此，对于事故导致扩大的损失，被告负有管理上的疏忽，应当承担违约责任。
因此，对于火灾造成的直接损失由双方共同承担责任，对于火灾造成的扩大损失，由被告承担责任。
第三，船舶损失金额的确定。损害赔偿针对的损失为实际损失，其补偿性决定损失数额为受害人遭受的全部损失，包括直接损失和间接损失。本案中原告对于因火灾产生的直接损失主张为船价、船上物资、修船费、11月油款、和轴加工费。这种计算从补偿损失、避免受害人因此而不当得利的原则上讲不合理。具体说，船价为购买时的价款，未扣除折旧费，并且该价格包括卫导、对讲机等电器设备和334条网具，而事故发生当时该物资并未在船上，故不应计入；对于修理费用，其修理费应属日常必要费用开支，故不能在原有购船价款上再增加其船舶价值；加油费为1998年11月份支付，并非在冬休期间，不应计入；对于船上物资，因未与看船人员共同清点，也未提供任何证据，故不予计入。
对于因火灾导致扩大的损失，数额难以确定，本着诚实信用与公平合理原则，由被告给予适当赔偿。
（王爱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