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四川省达县人民法院（1990）达法民字第72号。
二审判决书：四川省达川地区中级人民法院（1991）达上民终字第485号。

2.案由：继承。

3.诉讼双方
原告（上诉人）：胡某，女，1938年生，汉族，退休干部，住四川省达县XX乡街道。
诉讼代理人：陶令福，四川省达川地区晚霞法律服务所律师。
原告（上诉人）：胡某1，女，1934年生，汉族，务农，住四川省达县XX乡XX村 。
原告（上诉人）：胡某2，女，1920年生，汉族，务农，住四川省达县XX乡XX村。
原告（上诉人）：谢某，男，1927年生，汉族，务农，住四川省达县XX乡XX村 ，系胡某3（已死）之夫。
原告（上诉人）：于某，男，1950年生，汉族，务农，住四川省达县XX乡XX村 ，系胡某4（已死）之子。
诉讼代理人：于某1，男，务农，住四川省达县XX乡XX村 ，系于某之兄。
被告（被上诉人）：潘某，女，1927年生，汉族，居民，住四川省达县XX乡街道。
被告（被上诉人）：胡某4，女，1950年生，汉族，教师，住四川省达县XX乡街道。
被告（被上诉人）：陈某，男，汉族，干部，住四川省达县XX乡街道，系胡某4之丈夫。
被告（被上诉人）：胡某5，男，1952年生，汉族，工人，住四川省达县XX乡街道。
被告（被上诉人）：胡某6，女，1965年生，汉族，工人，住四川省达县XX乡街道。

4.审级：二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审判机关：四川省达县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何真敬；代理审判员：何德荣、贺云山。
二审审判机关：四川省达川地区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王帮清；审判员：谭明德；代理审判员：何其、周光福、盛大军。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1年8月13日。
二审审结时间：1994年8月23日（已依法延长审限）。

（二）一审情况

1.一审诉辩主张
原告诉称：死者胡某7与胡某、胡某1、胡某2、胡某3、胡某4、胡某8系同胞兄弟姐妹，祖籍四川省。解放前，胡某7在国民党军队服役，1949年去台湾，1988年回老家探亲决定回乡定居，给胡某8￥2.5万元美金和1万元人民币，在四川省达县街道修建房屋4间，两楼一底。1989年11月胡某7病故，其房屋应为其遗产，但被胡某8之妻潘某、子女胡某4、胡某5、胡某6占为已有，侵犯了其他继承人的继承权，请求判令退出遗产房屋，保护原告合法的继承权益。
被告辩称：坐落在四川省达县街道的4间两楼一底房屋，是已故的胡某8和胡某4在1988年申请，获得批准取得土地使用权后修建的，一切建房手续齐全，是胡某8、胡某4共同修建的，胡某7支助了部分资金，性质是赠与。

2.一审事实和证据
四川省达县人民法院经收集、核实有关证据，查明：
被继承人胡某7原籍四川省达县，解放前被国民党军队抓丁当兵，1949年去台湾。退役后在台北市经营水果业，终身未婚，父母早已双亡，胡某7于1989年11月21日病逝于台湾。胡某7共有姊妹七人。即老大胡某4（女，1969年病故），老二胡某2（女），老三胡某7，老四胡某8（男，1990年病故），老五胡某3（女，1959年病故），老六胡某1（女），老七胡某（女）1984年胡某7开始与亲人通信，逢年过节向弟胡某8寄钱，再由胡某8把钱平分给姊妹。1988年8月和1989年8月胡某7两次回大陆探亲，食宿在胡某8家。
1989年11月胡某7病危时留下遗嘱1份，载明：“老家四川达县，已人事全非，今尚有弟某9、妹胡某及侄等多人，其中亲侄胡某5现服务于达县石板面粉店，我之祭祠，亦由他办理，所有节余之财产五分之一留交胡氏宗亲祭祠外，余由他们平均分配。”“一切开支从简，所余款项中以一百万元及骨灰烦请王律师专程护送交胡某5等收执分配，并将本遗嘱交其供奉安息，其他多余之款项捐赠慈善机关。”胡某7病死后由台湾律师王某和胡某7治丧委员会许某专程于1990年2月21日抵渝对台办事处，由王律师主持，有渝对台办周处长和许某在场，将死者遗产38140元美元按同胞七姊妹平均分割，剩下的4美元加在死者份上。回家后，胡某5对死者胡某7骨灰还未安置妥当，原告提出死者生前出资在达县XX乡街道修建的4间两楼一底房屋要作为遗产继承，双方发生纠纷。经查，该房一切手续均系胡某8、陈某办理。原告起诉来院，经调解未果。

3.一审判案理由
（1）关于诉争房屋是否属于胡某7遗产。胡某71989年11月病危时，所立遗嘱，意思表示真实，遗嘱处理的遗产只有38140元美金，在胡某7病逝后，已由胡之台湾律师前来大陆作了分配，继承人均接受了遗产。修建在XX乡街道的4间两楼一底房屋，因胡某7之遗嘱中未涉及到此房屋，又缺乏直接证据证明产权属胡某7所有。该房有效的一切法定手续均为胡某8、陈某所具备。故胡某7之遗产中没有争执之房屋。
（2）关于胡某7生前付给胡某8美金和人民币的性质。胡某7在1988年和1989年两次探亲中给胡某8美金2.5万元和人民币1万元，因探亲中食宿在胡某8家，为了感激其家对他的照顾，见弟住房困难，支援他一些钱建房是可能的，属赠与性质。

4.一审定案结论
四川省达县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七十六条、《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三条、第五条、第十六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案件受理费2300元，由胡某、胡某1、胡某2、于某、谢某各承担460元。

（三）二审诉辩主张

1.一审原告上诉称：胡某7生前决定回乡定居办企业，并以胡某8、陈某之名义批地建房，并付了建房款，死前因不了解大陆法律才未列入遗嘱；但留下遗言，有证言和胡某7、胡某8身前的信件等可以佐证，应当认定诉争之房为胡某7之遗产，由其法定继承人分割遗产。另外，认定胡某7回大陆只住胡某8家不是事实，几位亲人均对其尽了扶助义务。要求二审中止审理，待向台湾索回证据后恢复审理。

2.被上诉人辩称：一审法院以谁申请取得土地使用权、具备房屋的一切合法手续，谁是房屋的产权人的判决是正确的，要求二审法院维持原判。

（四）二审事实和证据
四川省达川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根据当事人上诉理由，根据海峡两岸和本案实际情况，裁定中止审理，待当事人向台湾索回证据后恢复了审理。认真审查了原审卷宗，走访了证人，收集和核实了有关证据，查明：
胡某7，生于1921年12月15日，死于1989年11月21日。解放前在原籍四川省达县被国民党军队抓丁当兵，1949年去台湾，退役后住台北市经营水果业，1984年找到原籍同胞姊妹，即弟胡某8（已死）、姐胡某4（已死）、胡某2和妹胡某3（已死）、胡某1、胡某。逢年过节寄钱给胡某8，委托他按份分给姊妹。1988年8月，胡某7回大陆探亲（食宿主要在胡某8、胡某家）。其间，胡某7向乡统战干部表明在石板街道建房养老。因户籍未在大陆，为了多批土地，经乡政府同意以胡某8、陈某之名义批地176平方米建两楼一底砖混房。胡某7寄钱给胡某8。1989年8月，胡某7再次回大陆探亲，对房屋安装作了布置。争议房用地建房手续由胡某、胡某8负责办理；房屋由胡某8、陈某负责施工建成。1989年10月，胡某7在病中，请许某、王某等到场立下遗嘱；立遗书时，本想把建在石板街道房屋写入遗嘱，因不了解大陆法律，只遗言对建在石板街道之房作“祭祠用”。1990年2月21日，许、王二人将胡某7之骨灰盒及美金38140元送到重庆市对台办事处，按遗嘱分配了美金，胡之姊妹均签字收取。胡某5在安葬胡某7骨灰时，胡某等提出共同继承胡某7出资在石板街道建修之房屋，双方发生纠纷。
诉争之房两楼一底，建筑面积528平方米；底层4个门市，2、3层三居一室，住宅屋4套。胡某4和潘某、胡某5、胡某6各住两套住宅及用两个门市。同时查明，潘某家在老家百节乡交通村一组，有1975年改建和新建的砖木结构房屋1栋，占地142.3平方米，登记在胡某5之妻李盛珍名下，还有祖业房2间尚未登记。

（五）二审判案理由
1.诉争房屋所占土地的使用权并非批准给被上诉人，而是地方政府特批给胡某7身前使用的。首先，被告不属申请用地建房的对象。潘某与胡某4、胡某5、胡某6母子女4人家在百节乡交通村一组，有祖业房4间还未登记，另有1975年改建和新建的砖木结构房1幢，占地142.3平方米，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土地管理法》第四十一条规定公民建房的用地标准，潘一家用房占地面积已达到标准，并已有住房，不属建房占地用户。胡某4、陈某夫妇系达县七三〇一厂双职工，住有厂内标准住宅房，也不属申请用地建房对象。其次，根据本案查证的批地证明，XX乡街道建房土地使用者应是胡某7。XX乡政府在1988年8月，根据胡某7返乡定居办企业的申请，同意胡某7回乡定居办企业。同时考虑胡的台湾户籍还未迁回，以胡某8父女之名义批出建房用地手续，由此说明胡某8父女仅代表胡某7，胡某7才是建房之土地的使用人。
2.胡某7生前与胡某8等不存在房屋赠与关系。1988年8月，胡某7在探亲中，当着亲戚之面委托胡某8负责建房，并给了建房款。胡某7临终前言明“该房为胡氏祭祠之用，如病愈返乡，则可养老”。这一事实表明，胡某7身前从未有赠与建房款和赠与房屋的意思表示和行为，恰恰说明胡某7临终时也没有放弃房屋产权，本案缺乏赠与的首要条件，赠与关系不成立。
3.胡某7遗产应分别按照遗嘱继承和法定继承办理。胡某7之遗产有达县XX乡街道修建的4个门面两楼一底的房屋和美金38140元。胡立遗嘱时本想把房屋列入遗嘱内容，因不了解大陆法律，只在遗嘱中处分了美金。胡某7死后已由遗嘱执行人执行遗产中的美金部分，各继承人均签收，至今无异议。原被告双方并没有对遗嘱发生争议，只是对胡某7身前出资在XX乡街道所建之房屋发生纠纷。胡某7在XX乡街道出资修建的房屋，既然是他的遗产，胡未列入遗嘱，应当由胡之法定继承人按法定继承分割。
综上所述，二审法院认为，一审法院认定事实不清，遗产范围的确定不准，导致适用法律错误。一审认定的遗嘱继承，双方已经接受了遗嘱之财产，并不是双方纠纷中争执的法律关系。一审忽略了遗嘱继承之外，还存在遗产房屋的法定继承这一法律关系，才是争执之焦点，应予改判。

（六）二审定案结论
四川省达川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七十五条一款、第七十六条，《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五条、第九条、第十三条第三款、第十四条、第十七条三款和第五款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二）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1.撤销达县人民法院（1990）达法民字第72号民事判决。
2.诉争XX乡街道两楼一底砖混房屋，占地176平方米，为胡某7之遗产。
3.诉争房座向左边底楼第一个门面屋和左边2、3楼两套居室由潘某及其子女继承。左边底楼第二个门面屋为设胡某7之灵位用，胡氏享有共有权，由胡某5管理维修。座向底楼第三个门面屋（从左至右）和左边第三楼的一大居室分给陈某、胡某4所有；底楼第四个门面（从左至右）和右边二楼一套居室由胡某4、胡某2、胡某3、胡某1、胡某五姐妹共同继承（胡某4、胡某3已故之继承份额由其法定继承人继承）。上楼通道和相邻墙体为共有。
第一、二两审案件受理费4600元，潘某和胡某4各承担1000元；胡某、胡某2、胡某1、于某、谢某各承担520元。

（七）解说
在我国由于实行土地的国家所有和集体所有制，公民个人建房用地，必须事先取得政府土地管理部门颁发的土地使用权证明。土地使用权证明作为公民合法建房的凭证，也是证明所建房归属的主要凭证。在本案中，土地使用权是以被告胡某8名义申请领取的，但依照胡某8一家的住房用地情况，本不应获批，但乡人民政府基于欢迎台胞回乡定居办企业，同时又考虑到胡某7户籍未还到原籍，才采用了变通办法，即将土地使用权实际批给胡某7，但名义上批给胡某8。所以，不能仅根据胡某8持有土地使用权证书，作出胡某8拥有土地使用权的简单判定。二审法院基于案件之特殊背景作认定，具有借鉴价值。
是否存在赠与关系，是一、二审法院定案时极关注的问题。就案情而言，与赠与有关的事实有两点：一是胡某7将建房款付给胡某8是否属赠与；二是如胡某7支付建房款并非赠与，以胡某8名义所建造的房屋是否为对胡某8的赠与行为。由于赠与是一种财产处分行为，似应以明示为认定标准，但胡某7将此款付给胡某8，并未明示此项给付为赠与，而是专门用于建造房屋，故不能以给付作为判定赠与成立的标准。所建造之房屋虽以胡某8名义进行建造，但有关知情人均明知此房系为胡某7所建，故亦不发生房屋所有权之移转。综观全案情况，胡某8应视为胡某7生前之建房代理人为妥当。
（王邦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