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1999）成知初字第59号。

2.案由：不正当竞争、商标侵权案。

3.诉讼双方
原告：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以下简称中信公司）。
法定代表人：王某，董事长。
委托代理人：郭某，男，该公司法律部职员。
委托代理人：钱某，女，该公司法律部职员。
被告：四川中信旅行社（以下简称川信社）。
法定代表人：晏某，总经理。
委托代理人：佘勇，成都市武侯区惠民法律事务所法律工作者。
委托代理人：刘小欧，成都市武侯区惠民法律事务所法律工作者。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审判机关：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蒋剑鸣；理审判员：何岗；人民陪审员：王进。

6.审结时间：2000年6月13日。

（二）诉辩主张

1.原告诉称：1993年，中信公司“CITIC”、“CITIC中信”、“中信”商标获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商标局（以下简称国家商标局）在第29类、第42类等注册。中信公司遂对上述商标取得了专用权。1999年9月，中信公司所属的中信旅游总公司收到川信社寄发的旅游行程和报价单资料，发现川信社企业名称使用了“中信”注册商标，宣传品上也使用了“CITIC”注册商标。经查，川信社在招牌、职员名片等物件上使用了“CITIC”注册商标。川信社的行为不仅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第三十八条，侵犯了中信公司注册商标的专用权，且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二条，对中信公司构成不正当竞争。故诉请人民法院依法判令川信社立即停止对中信公司注册商标专用权的侵犯；公开向中信公司赔礼道歉，消除影响，并在《法制日报》、《工商时报》、《中国旅游报》及《四川日报》上刊登致歉声明；赔偿中信公司损失100万元。

2.被告辩称：川信社使用“中信”作为企业商号系经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于1996年4月3日批准注册，企业属合法成立，商号依法应受法律保护。故川信社不构成不正当竞争。川信社仅于1999年开始有限地使用过“CITIC”徽记，之前未侵犯中信公司注册商标。川信社1996年4月30日成立，注册资本30万元，从业人员5人，经营规模较小且历年亏损。中信公司以商标使用合同约定的使用费作为侵权赔偿的惟一依据不当；川信社印刷“CITIC”徽记的宣传品量少，且90%未进入市场。故中信公司请求赔偿损失100万元的证据不足。

（三）事实和证据
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1993年9月20日，中信公司向国家商标局提出申请注册“CITIC”商标，并在其商标注册申请书设计说明栏中载明：中信公司英文全称为China International Trust and Investment Corporation，各词字头组成英文缩写“CITIC”。图案对称像两扇门，象征对外开放。“中信”注册商标的“中信”二字，系中信公司首任董事长荣某亲笔书写体。“中”寓意正直，“信”寓意信心、信用等。1995年2月7日、1995年2月28日、1996年1月28日、1996年4月21日、1996年5月21日、1996年10月28日、1997年2月21日，国家商标局分别批准中信公司“CITIC”商标在第35类（广告宣传等）、第39类（旅行、旅行预定等），“CITIC中信”商标在第29类（食用油等）、第16类（明信片、印刷品等），“中信”在等35类（广告宣传等）、第39类（旅行社等）、第42类（旅馆、社交陪伴等）注册，并颁发了商标注册证。1999年3月15日，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评定“中信”注册商标为北京市著名商标。1999年12月29日，国家商标局以商标监（1999）645号关于认定“中信”商标为驰名商标的通知认定中信公司在金融服务上的“中信”、“CITIC”注册商标为驰名商标。1996年4月30日，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批准川信社登记注册。登记企业名称为四川中信旅行社，注册资金30万元，主营三类旅行业务，兼营文化办公用品，主管部门为四川省民革。川信社1999年已经工商年检。1998年12月31日，川信社制作的资产负债表所盖印章英语印文为“SICHUAN CITIC TRAVEL SERVICE”。1998年，川信社印发的宣传品印有“四川中信旅行社SICHUAN CITIC TRAVEL SERVICE九八奉献”。2000年1月18日，川信社向本院提交的申请所盖印章英语印文为“SICHUAN CITIC TRAVEL SERVICE”。1999年，川信社印发了四川中信旅行社1999年报价表、旅游行程及报价宣传资料。报价表封面印有“CITIC”文字组成的圆状图形，均载明：重庆、长江、武汉4日游，一等舱1 980元等。1999年1月6日，川信社在浙江省平阳县腾蛟华丰纸塑五金厂印刷记事本1 000册，封面印有“开心假期”字样和“CITIC”文字组成的圆状图形。1999年8月30日，川信社向中信公司下属中信旅游总公司邮寄的旅游行程及报价表及信封，均印有“四川中信旅行社”字样和“CITIC”文字组成的圆状图形；该表载明：峨眉乐山4日游，人次收费680元等。1999年，川信社销售主管郑琼的名片上印有“CITIC”文字组成的圆状图形。1999年1月15日，中信公司与中信兴业信托投资公司签订了一份商标使用许可合同。该合同约定：中信公司许可中信兴业信托投资公司使用其第35类、第36类、第42类“中信”注册商标和第35类、第36类、第42类“CITIC”注册商标，使用期限为1年，使用费为180万元。同时，中信公司与中信旅游总公司签订了一份商标使用许可合同。该合同约定：中信公司许可中信旅游总公司使用第36类、第39类“中信”、“CITIC”注册商标，使用期限为1年，使用费为50万元。1999年9月1日，国家商标局对上述许可合同备案。1999年11月22日、1999年11月24日、1999年12月1日、1999年12月4日、1999年12月12日，中信公司人员实现诉讼开支的航空机票、航空旅客人身意外伤害保险单、民用机场管理建设费、成都市旅馆业发票，共计11 708元。1995年6月8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工商行政管理局核准中信公司的注册资金为30亿元。1999年已经工商年检。川信社在本院限期内未能提交其经营获利的相关证据。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1993年9月20日，中信公司向国家商标局申请注册“CITIC”商标的商标注册申请书。
2.1995年2月7日、2月28日、1996年1月28日、5月21日国家商标局核准中信公司“CITIC”商标在第35类、39类、29类注册的第7XXXX2号、第7XXXX9号、第8XXXX1号商标注册证。
3.1996年4月21日、5月21日、10月28日国家商标局核准中信公司“中信”商标在42类、35类、39类注册的第8XXXX5号、第8XXXX2号、第8XXXX6号商标注册证。
4.1997年2月21日，国家商标局核准中信公司“CITIC中信”商标在第16类注册的第9XXXX2号商标注册证。
5.1999年9月21日，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向中信公司出具的内资法人基本情况。
6.1999年8月30日，川信社向中信公司下属中信旅游总公司邮寄的旅游行程及报价表及信封。
7.1999年9月22日，中信实业银行成都分行向川信社提取的四川中信旅行社1999年报价表、旅游行程及报价宣传资料、开心假期笔记本。
8.1999年9月22日，四川省公证处（99）蜀公证字第07531号、第07532号、第07533号、第07534号公证书。
9.1999年1月15日，中信公司与中信兴业信托投资公司、中信旅游总公司分别签订的商标使用许可合同。
10.中信公司人员实现诉讼开支的费用凭证，共计11 708元。
11.1999年3月15日，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颁发中信公司“中信”商标获北京市著名商标的荣誉证书。
12.1999年12月29日，国家商标局认定中信公司在金融服务上的“中信”、“CITIC”注册商标为驰名商标的商标监（1999）645号关于认定“中信”商标为驰名商标的通知。
13.2000年1月21日，国家商标商标函（2000）03号关于“CITIC”商标问题的复函。

（四）判案理由
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国家商标局分别给中信公司颁发了“CITIC”商标在第35类、第39类，“CITIC中信”商标在第16类、第29类，“中信”商标在第35类、第39类、第42类注册。故“CITIC”、“CITIC中信”、“中信”注册商标合法有效，均受法律保护。1999年3月15日，中信公司“中信”注册商标被评为北京市著名商标。1999年12月29日，国家商标局认定中信公司在金融服务上的“中信”、“CITIC”注册商标为驰名商标。所以中信公司对“中信”、“CITIC”驰名商标自认定之日起在上述核定使用的商品和服务范围外的非类似商品和服务上享有专用权。1996年4月30日，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批准川信社登记注册的企业名称为“四川中信旅行社”。故川信社区别不同市场主体主要标志的企业字号“中信”与中信公司区别不同商品和服务的“中信”注册商标相同。中信公司“中信”文字商标于1996年4月21日经国家商标局批准注册，川信社于1996年4月30日经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批准成立。中信公司“中信”商标先于川信社成立而注册，因而在中国范围内产生了排他的法律后果，故中信公司享有在先权。且本案“中信”、“CITIC”注册商标被认定为驰名商标。川信社将与中信公司“中信”注册商标相同的文字登记为企业名称中的字号，足以引起相关公众误认川信社与商标注册人中信公司存在某种联系或误解为同一市场主体等，使他人对其商品或服务的来源产生混淆。川信社在市场交易中的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之规定，损害了在先权利人及驰名商标权人中信公司的合法权利，扰乱了社会经济秩序，构成了不正当竞争。川信社应承担因不正当竞争侵权的民事责任。川信社为经营旅游服务使用在旅游服务报价表、笔记本、名片等宣传品上使用“CITIC”文字组成的圆状图形，与中信公司在第35类、第39类等注册的“CITIC”文字组成的圆状图形商标比较，文字图形均一致，故属相同。与中信公司在第16类注册的上部为“CITIC”文字组成的圆状图形下部为中文“中信”组成的上下结构的商标比较，上部相同，下部不同，使用了上下结构的上部，故属整体相似。川信社在使用印章英语印文、公司英文名称中的“CITIC”文字，不能构成“CITIC”词组，故属相似。中信公司“中信”“CITIC”注册商标被认定为驰名商标后，法律保护的范围扩大到了禁止他人将与该驰名商标相同或者近似的商标使用在非类似的商品上。川信社落入该注册商标核定使用的同一种和“CITIC”注册商标核定使用在第29类的非类似商品及服务范围即专用范围。川信社未经注册商标及驰名商标所有人中信公司的许可在同一种和非类似商品及服务上使用与其驰名商标相同、相近似商标的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之规定，构成商标侵权。川信社应承担商标侵权的民事责任。中信公司未能举证证明侵权人川信社在侵权期间因侵权所获得的利润和其在被侵权期间因被侵权所受到的损失。川信社在本院限期内未能提交侵权获利的相关证据。因本案损失额、获利额不能确认，本院决定采用定额赔偿方法确定损害赔偿额。鉴于川信社侵害知识产权的类型系商标，被侵权的注册商标价值高、侵权时间长、中信公司因侵权所受到的商誉损害大、实现诉讼开支大。故决定损害赔偿额为30万元。

（五）定案结论
四川省成都市中级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四条第一款、第二款、第三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二条第一款、第二十条第一款，《中华人民共和国商标法》第三十八条第（一）项、第（四）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1.四川中信旅行社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对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CITIC”、“CITIC中信”、“中信”注册商标的侵权。
2.四川中信旅行社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立即停止在企业名称中使用“中信”字号，并向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申请变更企业字号。
3.四川中信旅行社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30日内在《法制日报》、《工商时报》及《四川日报》上刊登向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之致歉声明，内容须经本院审查。逾期不执行，法院将公开刊登判决主要内容，其费用由四川中信旅行社承担。
4.四川中信旅行社于本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向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赔偿损失30万元。
5.驳回中国国际信托投资公司其余诉讼请求。
本案案件受理费15 010元，陪审员费400元，共计15 410元，由四川中信旅行社承担。

（六）解说
本案是随着我国面对“入世”的知识产权法律保护机制改革的深化和人们对知识产权保护意识的越来越提高，而不断出现的典型的、新类型的驰名商标与企业名称权相冲突和商标侵权案件，它发生在商标权与企业名称权相冲突中，具有独特性和一定的普遍意义。本案的关键是要解决好以下几个问题：
1.原告中信公司“中信”商标权是否与被告川信社的商号“中信”企业名称权相冲突。
商标是区别不同商品或者服务来源的标志，由文字、图形或者其组合构成；企业名称是区别不同市场主题的标志，由行政区划、字号、行业或者经营特点、组织形式构成，其中字号是区别不同企业的主要标志。商标专用权和企业名称权均是经法定程序确认的权利，分别受商标法律、法规和企业名称登记管理法律、法规保护。本案原告于1996年4月21日、1996年5月21日、1996年10月28日，“中信”商标在第35类、第39类、第42类注册，并颁发了商标注册证。故“中信”注册商标受到法律保护。中信公司对“中信”注册商标在上述核定使用的商品和服务范围内依法享有专用权。1996年4月23日，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批准被告登记注册的企业名称为“四川中信旅行社”，主营三类旅行业务，兼营文化办公用品，主管部门为四川省民革。“四川中信旅行社”的“四川”系行政区划，“中信”系字号，“旅行”系行业，“社”系组织形式。川信社区别不同市场主体主要标志的企业字号“中信”与中信公司区别不同商品和服务的“中信”注册商标相同。故原告的商标专用权与被告的企业名称权发生冲突。
2.原告驰名商标保护是否能扩大到不相类似的商品或服务范围内。
本案原告于1999年3月15日，被北京市工商行政管理局评定中信公司“中信”注册商标为北京市著名商标。1999年12月29日，被国家商标局认定中信公司在金融服务上的“中信”、“CITIC”注册商标为驰名商标。被告于1999年4月23日，经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批准登记注册的企业名称为“四川中信旅行社”，主营三类旅行业务，兼营文化办公用品。被告与原告是在不同的服务范围内。如何认定原告驰名商标的保护范围?在我国未加入世贸组织，法律规定又不完善的情况下，在处理本案时，法院参照《与贸易有关的知识产权协议（TRIPS）》规定的原则精神来处理。TRIPS协议的规定进一步加强了对驰名商标的保护，规定将驰名商标保护扩大到不相类似商品或服务上相同标识的使用，只要这类商品或服务上的商标与该驰名商标产生不良影响，使商标权人可能受到损害，如暗示该驰名商标的权利人与此种使用有某种联系等，也应禁止注册和使用。从商标淡化角度来看，即指对商标显著性有削弱、对商标标记功能的侵害。也就是说，由于消费者长期以来养成的习惯，必须对该商品或服务加以特殊的关注，而且在对该商品或服务进行尝试后，如认为质量不够高，则会在下一次选择商品或服务的过程中有戒备心理，从而对原驰名商标的商品或服务造成不良影响。法院认为，原告“中信”“CITIC”注册商标被认定为驰名商标后，可参照TRIPS协议规定精神，将保护的范围扩大到禁止他人将与该驰名商标相同或者近似的商标使用在非类似的商品上。被告的企业字号“中信”与原告驰名商标“中信”相同，被告虽然是在旅游服务范围，原告在金融服务范围，两者不在同一服务范围，但根据驰名商标的保护范围扩大到禁止他人将与该驰名商标相同或者近似的商标使用在非类似的服务上，故原告已落入该注册商标核定使用的非类似服务范围即专用范围内。
3.被告的企业名称权是否对原告的商标权构成不正当竞争。
根据《民法通则》和《反不正当竞争法》的规定：经营者在市场交易中，应当遵循诚实信用的原则和遵守公认的商业道德，不得利用他人商标或者企业名称的信誉进行不正当竞争。本案原告的“中信”商标专用权、被告的“中信”企业名称权虽经不同的法定程序确立，但被告的企业名称中的字号“中信”与原告的注册商标“中信”相同，且易引起相关公众对商标注册人原告与被告的企业名称误认有某种联系或同一市场主体，使他人对服务来源产生混淆。同时原告“中信”文字商标于1996年4月21日经国家商标局批准注册，被告则于1996年4月30日经四川省工商行政管理局批准成立。原告“中信”商标先于被告成立而注册，而在中国范围内产生了排他的法律后果，根据维护公平竞争和保护合法权利人利益的原则，故原告享有在先权。被告在市场交易中的行为，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之规定，损害了在先权利人及驰名商标权人原告的合法权利，扰乱了社会经济秩序，构成了不正当竞争。被告应承担因不正当竞争侵权的民事责任。
4.如何计算赔偿金额问题。
原告未能举证证明侵权人被告在侵权期间因侵权所获得的利润和其在被侵权期间因被侵权所受到的损失。被告在本院限期内未能提交侵权获利的机关证据。因本案损失额、获利额不能确认，法院决定采用定额赔偿方法确定损害赔偿额。鉴于被告侵害知识产权的类型系商标，其中“中信”注册商标属北京市著名商标，此后“中信”、“CITIC”又被认定为中国驰名商标，在市场上享有较高声誉并为相关公众所熟知；原告系注册资金30亿元的中国大型全民所有制跨国公司；原告“CITIC”注册商标使用许可1年，使用费为180万元。“中信”、“CITIC”注册商标使用许可1年，使用费为50万元；不正当竞争从1996年4月23日至今，商标侵权从1998年至今；原告实现诉讼开支差旅费11 708元。故侵权的注册商标价值高、侵权时间长、原告因侵权所受到的商誉损害大、实现诉讼开支大。但被告系注册资金30万元的内地小型企业，诉讼中又向原告口头、书面赔礼道歉，并向法院诚恳悔过。故原告对被告应有相当谅解。综上因素，决定损害赔偿额为30万元。原告请求依照其商标许可费赔偿损失100万元的主张，商标许可使用费与商标许可使用的地域范围、适用规模、期限等的不同而不同，且商标许可使用费属合同行为，系合同主体自由之协定，又难以排除事后选择有利方式和价款等，故商标许可使用费不具有恒定性。故法院不予全额支持。
（何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