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湖南省邵阳县人民法院（1996）阳刑初字第160号。
二审判决书：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1996）邵中刑经终字第23号。

2.案由：赵某抗税案。

3.诉讼双方
公诉机关：湖南省邵阳县人民检察院。
被告人（上诉人）：赵某，男，1938年6月15日出生，汉族，无职业，湖南省邵阳县人。1981年7月因犯故意伤害罪经该县人民法院判处有期徒刑十年，1990年7月刑满释放。1994年6月因本案被逮捕，1996年1月18日被取保候审。

4.审级：二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湖南省邵阳县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孟中心；审判员：杨泽因、陈翔雁。
二审法院：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阳平怡；审判员：谢征海、黄佐才。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6年10月9日。
二审审结时间：1996年11月19日。

（二）一审情况

1.一审诉辩主张
（1）湖南省邵阳县人民检察院起诉书指控称
被告人赵某因不交被国家税法和湖南省政府规定的房屋产权印花税、屠宰税共计11元人民币，1994年5月30日上午，本县谷洲镇政府组织镇里的财税干部黄某、国土员刘某、驻镇税务专管员王某等协同中庙村村干部来到被告人赵某家，向被告人赵某宣传税收法律，让赵某按规定缴纳税款。被告人赵某仍拒不缴纳。在此情况下，谷洲镇驻中庙村干部刘某提出扣押赵某家里物品抵缴税款并向赵某伙房屋走去。被告人赵某紧跟在后，趁刘某开伙房屋门之际，拿起打谷机上的铁连杆，对着刘某打击三下。刘某左前臂、右肩部及左背部被打伤，当王某、黄某上前阻拦时，二人先后亦被被告人赵某打伤，经法医鉴定，刘某、王某、黄某的伤均构成轻微伤。被告人赵某以暴力方法拒缴税款，其行为已构成抗税罪，且属劳改释放人员，为维护国家税收管理秩序，打击犯罪，根据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惩治偷税、抗税犯罪的补充规定》第六条和全国人大常委会《关于处理逃跑或者重新犯罪的劳改犯和劳教人员的决定》第二条第二款以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条之规定提起公诉，请依法惩处。
（2）被告人的辩解
被告人赵某认为：自己不是纳税义务人，并且是刘某先动手打人，自己并没有将刘某等人打伤。

2.一审事实和证据
湖南省邵阳县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被告人赵某于1990年以其妻的名义办理了房屋产权证，一直未交印花税。1993年12月宰杀自养自食肥猪一头也未交屠宰税，共计11元。1994年5月17日，本村村长兼税务代征员李某和村秘书赵某2到被告人赵某家催收房屋产权印花税6元，农业税及教育附加费15元，屠宰税8元，共计29元。被告人以要求见中央文件为由拒交，同年5月30日上午，本镇干部陈某、刘某、黄某、王某等8人在李某的陪同下来到被告人赵某家门前，对其进行税法教育，并要求被告人按规定交清所欠税收。被告人赵某以家里经济困难要求减免税款和见中央文件为由拒不缴纳。刘某讲“你不交，我就用你家里的东西抵交”，边讲边向被告人堂屋走去，当刘某开被告人住房门时，被告人趁刘不备从门后操起一根打稻机铁链杆向刘某背部连击三下，并将前来劝阻的王某、黄某打伤，经法医鉴定，刘某、王某、黄某已构成轻微伤。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受伤者刘某、王某、黄某的证言和对三人的伤情鉴定结论在卷佐证。
（2）在场目睹者陈某、陈某1、赵某1等人的旁证材料相印证。
（3）赵某1证实被告人家于1993年农历十二月杀了肥猪一头。

3.一审判案理由
湖南省邵阳县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赵某以暴力方法拒缴税款，其行为构成抗税罪，但数额不大，可以视为情节轻微。被告人赵某辩称：自己不是纳税人的理由与事实不符，本院不予采纳。

4.一审定案结论
湖南省邵阳县人民法院根据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惩治偷税、抗税罪的补充规定》第六条和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关于处理逃跑或者重新犯罪的劳改犯和劳教人员的决定》第二条第二款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十二条之规定，经本院审判委员会讨论决定，判决如下：
赵某犯抗税罪，免予刑事处分。

（三）二审诉辩主张
一审宣判后，被告人赵某不服，提出上诉，其理由是：第一，原审认定我犯抗税罪事实错误；第二，原审定性错误。请二审予以纠正，宣告我无罪。

（四）二审事实和证据
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上诉人赵某系邵阳县谷洲中学语文教师，户口在该县下花桥镇。1981年因犯故意伤害罪经邵阳县人民法院判刑十年，1990年7月刑满释放回家后，长期与其妻袁某住在该县谷洲镇中庙村休养。1994年5月18日，该村村主任李某及秘书赵某2到袁某家收房屋印花税，正碰上被告人赵某躺在椅子上，赵说：“你们又来收什么钱?”李某说：“要收房屋印花税。”赵某说：“是中央的还是地方的，你拿文件看看。”李某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赵某说：“还要调查一下，国家规定要交的，我一定交。”尔后村秘书赵某2与赵某又为原猪栏地基发生争执，赵某叫李某等人滚出去，双方不欢而散。次日，李某向镇政府驻村干部刘某汇报说：“劳改释放犯赵某不但不交税，反而叫我们滚出去，扬言要杀人，无法进行工作。”刘某据此向镇长汇报，镇长听后叫刘某、王某、黄某等8人于5月30日前往该村处理此事。刘某等人在村干部的带领下，到被告人赵某家。刘某对赵某说：“你为什么不缴税，还骂村干部，你讲一下。”赵对此做解释。尔后刘即叫赵某交房屋印花税，1993年的农业税及屠宰税。赵说印花税有中央文件吗，我要看看。随刘某去的税收代征员王某说：“公民要依法纳税，偷税、抗税要处罚的。”赵某说：“现在到处乱收费，增加农民负担。”副镇长责令赵某将农业税5元（实已交清）、教育附加费10元（实为乱收）、印花税6元（规定为5元）交出来，屠宰税查清再说。赵听后，提出免交，镇干部不同意。赵见无法推托即说：“我现在身无一分钱，欠外债8 000多元，在院子里借不到，请宽限三天，我到亲戚家去借。”刘某说：“一天也不行，再不拿钱来，我们搬你家东西做抵。”其他乡干部也随声呼应。刘某接着对赵某说，现在9点多钟了，限你20分钟交来。过了两分钟，刘某又说：“搬东西去。”尔后即向赵某左边的房子走去，王某、黄某随后。赵某跟随进屋，当刘某走到风车边时说：“这里还有一个风车。”赵某说：“你们这做法是错误的。”刘某即与赵某发生扭打，赵某顺手从门后拿一根打稻机链杆阻挡刘某，王某、黄某即上来将赵某双手扭起，刘某即用拳对赵某连击几拳，当打到赵某左眼上时，赵即呼救，被在场人劝阻，才平息事态。事后，刘某、王某、黄某到邵阳县公安局经法医鉴定均系轻微伤。被告人赵某的胸口被打成青紫块，后腰边被打红肿，左眼面部颧骨青紫肿、鼻梁青肿、胸口肋骨和头部肿胀。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有证人赵某1、袁某1等人的证言证实上述事实。
2.村民赵某2等人证实平时乡、村干部没有按规定收税。
3.赵某的伤情有赵某11等人目睹，有检察院的记录在卷，伤情比刘某的伤重。
4.刘某、王某、黄某的伤势有法医鉴定在卷，均系轻微伤。

（五）二审判案理由
湖南省邵阳市中级法院经二审审理认为：一审法院认定事实不清，适用法律不当。上诉人赵某在村、镇干部找其收房屋印花税时，因不了解此税收条例，提出要看文件是有理的。村、镇干部拿不出文件时，赵某又以家庭困难提出免交和宽限三天的要求符合情理。从事件的全过程看，赵某没有抗税的故意。村、镇干部擅自拿赵家的家产抵税款是违法的。当镇干部准备搬东西时，赵尾随而进，因双方气不顺，发生扭打，双方都有损伤，但都系轻微伤。此事的发生被告人赵某负有一定责任，但不构成犯罪，一审据此认定上诉人赵某以暴力方法拒缴税款构成抗税罪不当。赵某上诉称“原审认定我犯抗税罪的事实错误和定性错误”有理，本院予以采纳。

（六）二审定案结论
湖南省邵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三十六条第（二）项之规定。作出如下终审判决：
1.撤销邵阳县人民法院（1996）阳刑初字第160号刑事判决。
2.宣告赵某无罪。

（七）解说
赵某抗税案，两级法院审理后，所认定的事实有很大出入。一审认定赵某犯抗税罪，二审认定赵某无罪。造成这一结果的主要原因是：一审法院没有全面运用证据，它主要是依据8名收税的镇干部（利害关系人）所写的控告书定罪的，没有采纳现场目睹的证人对赵某有利的证言。二审法院全面调查本案的证据，通过到发案现场询问证人，了解了案件的真实情况，故撤销了一审法院认定赵某犯抗税罪的判决，宣告其无罪。这种全面调查、运用证据认定案件事实的做法是值得提倡的。
（谢征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