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石河子市人民法院（1996）石民初字第1555号。
二审判决书：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中级人民法院（1997）兵八中法民终字第40号。

2.案由：继承纠纷。

3.诉讼双方
原告（被上诉人）：冯某（曾用名蔡某），男，32岁，汉族，石河子广播电台记者，住石河子市。
原告（被上诉人）：冯某1（曾用名蔡某1），男，37岁，汉族，无业，住石河子市。
原告（被上诉人）：冯某2（曾用名蔡某2），男，42岁，汉族，无业，住石河子市。
被告（上诉人）：于某（又名蔡某3），女，28岁，汉族，无业，住石河子市。
诉讼代理人（一、二审）：张玉亭，理浩林律师事务所律师。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石河子市人民法院。
独任审判：代理审判员：李晓琴。
二审法院：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八师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王新杰；代理审判员：高飞、胡秋石。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6年12月9日。
二审审结时间：1997年4月17日。

（二）一审诉辩主张

1.原告冯某、冯某1、冯某2诉称：我们三兄弟系被继承人蔡某4的亲生儿子，在父亲生前不仅经常前去看望，在精神上给予抚慰，而且还给予经济资助，在物质上照顾了父亲的生活，因此，我们有权以第一顺序法定继承人的资格继承父亲的房产。被告于某不是我们父亲的养女，不是法定继承人，无权继承我们父亲的遗产。

2.被告于某辩称：我不仅是被继承人蔡某4的养女，而且还与蔡某4订立了遗赠扶养协议，其遗留的财产应全由我继承。

（三）一审事实和证据
石河子市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
三原告系被继承人蔡某4的亲生子。蔡某4与妻子离异时，三原告均已成年，并均独立生活。1985年蔡某4认识了被告于某（当时于16岁）。因蔡某4单独一人生活，于便有时帮助蔡做一些杂事。此后不久，于某进入蔡某4家，为蔡料理家务，照顾蔡的生活。有时于某离开蔡家，但又很快回来。1987年，蔡某4提出收养于某，于表示同意，二人遂向有关单位提出建立收养关系的申请。蔡某4所在单位经过审查，为蔡某4、于某办理了收养手续，但未经过公证。1988年3月，蔡某4与于某订立了遗赠扶养协议。协议规定：从即日起，于某的一切生活费用由蔡某4承担；蔡某4的生活由于某照顾；蔡某4一旦去世，其全部遗产赠送给于某。该遗赠扶养协议经过了公证。1989年，于某以蔡某4的养女身份，向公安机关户籍管理部门申请将其户口从新疆沙湾县东湾乡迁至石河子市落在蔡的户下，得到了批准。同年初冬，蔡某4因患重病留下偏瘫后遗症，生活不能自理，完全由于某照顾，直至蔡某4于1996年4月去世。在蔡某4生前，三原告有时去其往处看望，并给予一定经济的扶助；蔡某4病逝，其后事主要由三原告操办。
被继承人蔡某4的主要遗产有其于1993年12月以6000元出资在本单位取得52%产权的住宅楼房一套。三原告与被告为继承该房产权而发生争议，诉至石河子市人民法院。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蔡某4生前所在的单位出具的证实曾为蔡某4与于某办理建立收养关系手续的证明。
2.公安机关出具的证实于某以蔡的养女身份申请并得到准许将户口从沙湾县迁至石河子市落在蔡的户下的证词。
3.于某与蔡某4订立的并经过公证的遗赠扶养协议。
4.有关蔡某4房产权的文书材料。
5.知情人证明于某照顾蔡某4生活的证词。
6.双方当事人的陈述。
7.法院的调查笔录。

（四）一审判案理由
石河子市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被告于某在其将要成年时才进入被继承人蔡某4家生活，不能认为他们之间已形成了事实上的收养关系。尽管他们申请建立收养关系，并且得到有关单位的同意办理了收养手续，但最终没有办理公证，因此，也不能认为他们之间存在法律上的收养关系。尽管被告于某不能以养女身份继承蔡某4的遗产，但其与蔡某4订立的遗赠扶养协议合法有效，其有权根据该协议接受蔡某4的全部遗产。三原告系被继承人蔡某4的亲生子，根据我国《继承法》的规定，他们均属第一顺序的法定继承人。但是，蔡某4在与于某订立的遗赠扶养协议中明确表示其死后所有遗产归于某所有，而遗赠扶养协议的效力又优于法定继承，这样在于某不放弃接受遗赠财产的情况下，三原告实际上不能分得遗产。

（五）一审定案结论
石河子市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三十一条和第五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1.驳回原告冯某、冯某1、冯某2的诉讼请求。
2.被继承人蔡某4遗留的房产归被告于某所有。
案件受理费250元，由原告负担。

（六）二审情况

1.二审诉辩主张
上诉人于某诉称：原审判决未确认我系被继承人蔡某4的养女，否认我与被继承人间的收养关系，是不符合客观事实的。事实上，我在未成年前就进入被继承人家，我的生活费由他负担，他的生活由我照顾，彼此间形成了事实收养关系。正由于如此，我才得以以养女的身份将户口迁至他的户下。因此，请求人民法院确认我与被继承人蔡某4间的收养关系。

2.二审事实和证据
二审法院查明的事实和认定的证据与一审法院相同。

3.二审判案理由
农八师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上诉人于某与被继承人蔡某4虽然未到公证部门办理公证，但双方在一起生活中已形成收养的事实。而该收养事实发生在我国《收养法》公布实施之前，根据当时的政策和法律，应认为于某与蔡某4间形成了事实收养关系。于某与蔡某4的亲生子冯某、冯某1、冯某2均属第一顺序法定继承人，本应均享有对蔡某4遗产继承的权利，但因蔡某4生前已将其全部财产通过遗赠扶养协议表示归于某所有，且该遗赠扶养协议合法有效，受法律保护，事实上蔡某4已无遗产供其亲生子继承。原审判决认定事实清楚，处理正确，只是在阐述理由部分未确认于某系蔡某4的养女，且并不影响本案实际处理的正确性，因此应予维持。

4.二审定案结论
农八师中级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一）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二审案件受理费250元，由上诉人于某负担。

（七）解说
本案处理中有三个问题值得探究：
1.于某与蔡某4间的收养关系能否成立。收养是一种法律行为，必须符合一定的条件，并且履行一定的程序，才能成立。于某是在我国《收养法》公布实施以前的1985年时进入蔡某4家生活的，到1989年她以养女身份将户口迁至蔡某4户下。1980年颁布施行的《婚姻法》仅笼统规定“国家保护合法的收养关系”，但对成立合法收养关系的条件和程序未作规定。为弥补立法的不足，国家公安部和司法部就收养问题作了一些具体规定。对一般收养的主体条件，规定收养人必须是有扶养能力的年满35岁的并没有子女的成年人，被收养人应是未成年人；对特殊形式的收养的主体条件，规定确实年老体弱又无子女的人，为了使其生活得到照顾，男方在55岁时，原则上可以收养一名相差20岁以上的未婚青年。关于收养程序，司法部、公安部规定：收养关系经过公证即正式成立；凡由公安部门批准以被收养人迁入户口的，也应视为收养成立。最高人民法院1984年8月30日《关于贯彻执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第二十八条规定：“亲友、群众公认，或者有关组织证明确以养父母与养子女关系长期共同生活的，虽未办理合法手续，也应按收养关系对待。”本案中的被继承人蔡某4虽有三子，但其与妻子离异后，三子未在其身边，且均已改名换姓，其在年老体弱时，为了使自己的生活有人照顾，收养已到成年年龄的于某作为养女，并不违背当时的有关规定。蔡某4收养于某虽未经过公证，但有关单位为他们办理了有关收养手续，能够证明他们以养父与养女关系长期共同生活了多年，依据上述有关规定，应认为收养关系成立。
2.于某能否作为扶养人与蔡某4订立遗赠扶养协议。如上分析，蔡某4与于某间的收养关系成立，于某是蔡某4的养女。根据我国《婚姻法》第二十条的规定，收养成立，收养人与被收养人之间产生拟制父母子女关系，其权利义务适用《婚姻法》对父母子女关系的有关规定。这就引出一个问题，即于某作为蔡某4的养女，在继承关系中系第一顺序法定继承人，她还能否作为扶养人与蔡某4订立遗赠扶养协议?我国《继承法》第三十一条规定：“公民可以与扶养人签订遗赠扶养协议。按照协议，扶养人承担该公民生养死葬的义务，享有受遗赠的权利。”按此规定，理论上普遍认为，扶养人是自然人的，只能是法定继承人以外的公民。因为如果是继承人，其对被继承人有法定的扶养义务，也有继承被继承人的遗产的法定权利，无需通过订立遗赠扶养协议调整他们间扶养与继承的权利义务关系。于某作为养女，是其养父蔡某4的法定继承人，其与蔡订立遗赠扶养协议，应认为扶养人主体不合格，该遗赠扶养协议应确认无效。
3.于某能否继承蔡某4的全部遗产。按照上述分析，于某只能以第一顺序法定继承人的身份取得遗产。本案三名原告系被继承人的生子，他们当然也属第一顺序法定继承人。在这种情况下，于某还能否取得蔡某4的全部遗产呢?这就要根据我国《继承法》和最高人民法院的司法解释的规定及于某对被继承人蔡某4所尽义务的情况来确定。根据我国《继承法》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若干问题的意见》有关条款规定的权利与义务相一致的原则，在遗产的分配上，根据同一顺序继承人对被继承人生前所尽义务的大小，可以均等，也可以不均等。具体而言，尽义务多的，可以多分遗产；尽义务少的，可以少分遗产；有能力尽义务而不尽义务的，可以不分给遗产。于某与被继承人蔡某4共同生活，对蔡某4尽了很多义务，应该多分得遗产是毫无疑义的。三原告从成人时起就未与蔡某4一起生活，并改名换姓，对蔡某4尽的义务很少，即使可分得遗产，也只能分得遗产中的很少一部分。
本案原告提起的诉讼涉及二个诉：其一是确认之诉，即请求法院确认于某与蔡某4间的收养关系不成立；其二是形成之诉，即请求法院明确其对被继承人的遗产享有权利，并能实际分得遗产。对于原告确认之诉的请求，一审法院在判案理由部分认为于某与蔡某4收养关系不成立，实际上是支持了原告的这一诉求，与本案事实和当时的有关规定不相符合，因而是不正确的。二审法院在判案理由部分对此作了纠正，明确认为他们间的收养关系成立，是正确的。对于原告形成之诉的请求，一、二审法院均未在判决中明确表示给予适当的支持，如果原告在案外也没有从蔡某4的遗产和抚恤金中得到任何的利益，应该认为是欠妥的。
根据以上所述，应该肯定一、二审法院对本案的实体处理大致是正确的，但严格讲也还都有失误之处：一审法院的失误表现在为了肯定于某与蔡某4订立的遗赠扶养协议合法有效和该协议的效力优于法定继承，而否认于某与蔡某4间的收养关系成立；二审法院的失误表现在一方面肯定于某与蔡某4间的收养关系成立，认为于某是第一顺序法定继承人，另一方面又肯定于某与蔡某4订立的遗赠扶养协议合法有效，认为于某有权作为扶养人取得蔡某4的全部遗产，这与我国《继承法》规定遗赠扶养协议的扶养人主体条件不相符合。
（杨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