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江苏省南京市玄武区人民法院（1992）玄武民字第843号。

2.案由：侵犯名誉权纠纷。

3.诉讼双方
原告：朱某，女，46岁，汉族，上海复旦大学外文系副教授。
诉讼代理人：刘泽震，南京市第一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苏某1（笔名苏某），女，42岁，汉族，南京电影制片厂编辑。
诉讼代理人：陈某，男，60岁，汉族，江苏省作家协会作家。
诉讼代理人：吴波，南京市第三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审判机关：江苏省南京市玄武区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赵英华；审判员：丁长生、许世平。

6.审结时间：1992年5月30日。

（二）诉辩主张

1.原告诉称：1989年原告在台湾出版了一本名为《西行东归》的书，书中收录了被告若干篇文章。这不是原告的过错，而是台湾出版方面的过错。被告苏某在未查明真实原因的情况下，先后在南京、北京两次召开新闻发布会，在会上散发了原告“剽窃”被告文章的《呼吁书》，致使《南京日报》、《文艺报》、《中国妇女报》等报刊先后刊登了原告“剽窃”被告文章的报道，侵犯了原告的名誉权，要求被告赔偿由此造成的精神与经济损失60000元。

2.被告辩称：被告没有侵犯原告的名誉权，不能赔偿原告的经济与精神损失。理由是：（1）原告所出版的《西行东归》一书，未经被告同意，擅自将被告的大量作品编入该书，出版牟利。（2）该书封面、封底印有“朱某”著，扉页及版权页上印有“朱某（苏某）著”及“朱某（苏某）字样，苏某是被告的笔名，为什么印到原告的书上?原告没有弄清楚原因，就将该书到处散发，侵犯了被告的著作权。（3）被告召开新闻发布会，旨在澄清事实真相，维护本人的正当权利，没有侵犯原告的名誉权。（4）原告未经被告同意就在她的书中编入被告的作品，侵犯了被告的姓名权、著作权、名誉权，反诉要求原告赔偿由此造成的经济与精神损失5000元。

（三）事实和证据
南京市玄武区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
原告朱某为了纪念自己的母亲，1989年4月将自己在国内报刊上发表过的20余篇旅游法国的观感及家庭变迁等内容的散文编辑成集，定名为《西行东归》，由原告居住在台湾的姑妈出资委托台湾大地出版社印制成书1050册。被告苏某于1989年4月亦委托在台湾的亲友代为寻求出版社，出版自己已发表过的散文。后经亲友委托台湾大地出版社出版。
由于台湾大地出版社的失误，将被告的部分作品编入原告所著《西行东归》一书。该书于1990年元月出版，邮寄给原告约60册。原告收到书后发现该书共有28篇文章，属自己的文章只有11篇，其余17篇文章是被告的。该书封面、封底印有“朱某”著，扉页及版权页上印有“朱某（苏某）著”及“朱某（苏某）”字样。原告写信给其姑妈，要求查清原委，并向上海市文联、上海市统战部文教处反映情况，后将该书扉页中“朱某（苏某）著”的括号去掉，加上“合”字，并注明：“朱某合苏某著”或“苏某合朱某”。遂将该书馈赠亲友。
1990年5月被告收到上海一封读者来信，乃知上述情况。被告在未查清两人文章合编一书原因的情况下，于1990年5月29日通过南京市作家协会与散文学会召开新闻发布会，被告在会上散发了《呼吁书》，指责原告明目张胆的移花接木，剽窃其大量作品，欺世盗名地把“苏某”变成“朱某”的别名，侵害了其著作权和名誉权。同年6月14日被告在北京通过《三月风》杂志社和《农村读物》出版社再次召开新闻发布会，又散发了同样内容的《呼吁书》。《南京日报》、《文艺报》、《中国妇女报》等报刊先后刊登了原告剽窃被告作品、侵犯被告著作权、姓名权、名誉权的报道。原告为了澄清事实，先后共花费人民币1027元。以上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台湾大地出版社出版的《西行东归》一书；
2.台湾大地出版社关于编辑工作失误的证明；
3.两次新闻发布会的证人证言；
4.《南京日报》、《文艺报》、《中国妇女报》刊登关于原告剽窃被告作品的报道。

（四）判案理由
1.被告的行为侵犯了原告的名誉权，应当承担民事责任。
《西行东归》一书中编入被告的17篇作品，是由于台湾大地出版社失误造成的。被告在未弄清事实的情况下，先后在南京、北京两次召开新闻发布会，散发呼吁书，指责原告明目张胆的移花接木，剽窃其大量作品，致数家报刊作了报道，造成一定的社会影响。民法通则第一百零一条规定“公民、法人享有名誉权，公民的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禁止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公民、法人的名誉”。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试行）》第一百四十条规定：“以书面、口头等形式宣扬他人的隐私，或者捏造事实公然丑化他人人格，以及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他人名誉，造成一定影响的，应当认定为侵害公民的名誉权的行为。”
被告苏某在未弄清事实的情况下，两次召开新闻发布会，散发呼吁书，以书面的形式指责原告明目张胆的移花接木、剽窃其大量作品，公然丑化原告的人格并造成一定的社会影响。被告此种作法，旨在贬低原告的人格，败坏原告的名誉，主观上是故意的。被告的行为在客观上造成一定的后果，使原告的名誉受到损害，原告作为上海复旦大学的高级知识分子，非常珍视其已获得的名誉，其在精神上所受打击是沉重的。被告的行为侵犯了原告的名誉权，应当承担民事责任。
2.被告反诉原告侵犯其姓名权、著作权、名誉权不能成立。
《西行东归》一书中，扉页及版权页上虽然印有“朱某（苏某）著”及“朱某（苏某）”字样，责任不在原告。原告寄往台湾大地出版社的文稿中，并未编入被告苏某的文章。至于《西行东归》一书中编入17篇被告的文章，纯属大地出版社的失误，因此，原告既无侵犯被告姓名权的故意，也没有盗用、假冒被告姓名的行为，故被告反诉原告侵犯其姓名权不能成立。
著作权是指著作人对其作品所享有的权利，包括人身权和财产权两部分。未经著作权人授权，又非法律许可，擅自使用他人享有著作权的作品，即为侵犯他人的著作权。《西行东归》一书，虽编入了被告17篇作品，但这并非原告擅自使用被告的作品。正如前述，原告无过错。原告考虑到该书系编入了两个人的作品，具名又不真实，故将该书扉叶上“朱某（苏某）著”字样中的括号去掉，加上“合”字，变成“朱某合苏某著”，这正是恢复该书为原告和被告两人作品的真实情况，其行为没有侵犯被告的著作权。
原告是否侵犯了被告名誉权呢?原告得知被告举行新闻发布会，指责原告侵犯了被告的著作权后，即向有关部门反映，当问题得不到解决时，便向人民法院提起诉讼，原告既没有以书面、口头等形式宣扬被告的隐私，也没有捏造事实，更没有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被告的名誉。原告的行为没有侵犯被告的名誉权。

（五）定案结论
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一百零一条、第一百二十条第一款、第一百三十四条第一款第（七）项之规定，被告的行为侵犯了原告的名誉权，应赔偿原告由此造成的经济损失和精神损失。南京市玄武区人民法院于1992年5月30日经公开开庭审理作出如下判决：
被告苏某1（笔名苏某）自判决生效之日起10日内一次性赔偿原告经济损失1027元，精神损失200元，合计1227元。
诉讼费100元由被告苏某1承担。
宣判后，原、被告服从判决，没有上诉，并很快执行了判决。

（六）解说
这是一起比较特殊的侵害名誉权案件。我国民法通则第一百零一条规定：公民、法人享有名誉权，公民的人格尊严受法律保护，禁止用侮辱、诽谤等方式损害公民、法人的名誉。”所谓名誉，是指公民、法人的名望声誉，也就是说，一个公民、一个法人的品德、才干、信誉等在社会生活中能获得的社会评价。被告在未弄清楚他的作品是怎样被编入原告所著《西行东归》一书的情况下，即主观臆断地认为是原告擅自将他的作品编入《西行东归》一书中，属于剽窃行为。由于真实情况并非象被告所说的那样，故被告的行为属于捏造事实诽谤他人。被告不是通过正当渠道把事情搞清楚再作理会，而是首先举行新闻发布会，通过新闻媒介将捏造的事实传播开去，对原告的名誉造成严重的损害。这是典型的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侮辱他人。法院依据查明的事实，认定被告侵害了原告的名誉权，并判令承担民事赔偿责任是正确的。
被告两次举行新闻发布会，散发《呼吁书》，指责原告剽窃其作品，呼吁舆论对剽窃行为给予抨击、批评。几家报纸不审查《呼吁书》内容的真实性，即作为新闻消息予以刊登，正是通过这种宣传媒介，对原告的名誉造成了严重的损害。我们认为，报纸应被列入被告，承担一定的民事责任。几家报纸当然不存在故意心态，但有过失，即对文章审查不严即予以刊登。因此，不能因为报纸是过失而免除其民事责任。原审法院未把几家报纸列为被告进行审理，不能不说是一个缺陷。
另外，原告在查明其与被告作品被共同编入《西行东归》后，虽然在署名问题上作了一定的技术处理，但在未征得被告同意的情况下，将该书扉页中“朱某（苏某）著”的括号去掉，并加上“合”字以示该书为两人合著，亦有不妥之处。但原审法院对此未予考虑。
（刘天兴、丁长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