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四川省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1994）彭法民初字第79号。
二审判决书：四川省黔江地区中级人民法院（1994）黔民终字第148号。

2.案由：返还财物纠纷。

3.诉讼双方
原告（上诉人）：吕某，男，45岁，四川省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人，农民，住该县XX镇XX街XX号。
诉讼代理人：肖某，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法律顾问处律师。
被告（上诉人）：四川省黔江地区轮船公司。
法定代表人：王某，经理。
诉讼代理人：钟某，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法律顾问处律师。
第三人：四川省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码头管理所。
法定代表人：石某，所长。
诉讼代理人：黄某，该所干部。

4.审级：二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四川省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任大顺；审判员：向福树、陈知普。
二审法院：四川省黔江地区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王开源；审判员：李兴才；代理审判员：池洪宇。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4年6月14日。
二审审结时间：1994年12月15日。

（二）一审情况

1.一审诉辩主张
原告诉称：原告在彭水乌江码头清理废弃矿石出卖，被告却说原告盗卖其矿石，以此为由非法收取原告卖矿石款4200元。请求人民法院依法保护原告的合法权益，判令被告返还4200元本息。
被告辩称：被告在乌江码头堆放矿石，向码头管理所缴纳了规费，有该所收费收据为证。原告经第三人授权，未张贴公告及通知，将被告堆放在矿场的矿石出卖，获利5450元。被告向原告追收4200元，尚欠部分亦应由原告返还给被告。
第三人称：原告在港口内打扫清洁卫生是第三人的安排。港口内污泥杂草沙滩中的废弃矿石，很难确定所有人。原告将其处理，第三人是同意了的，被告明知而无异议。第三人因而支持原告的主张。

2.一审事实和证据
四川省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
1993年4月12日，为集中解决“脏、乱、差”的环境问题，原告与第三人签订“彭水港环城公路清理工程合同书”，约定原告将乌江大桥至石油公司地段清扫干净，污泥、垃圾中的矿石由原告自行处理。原告清扫中，发现垃圾、污泥中有颗粒状萤石（房屋建筑材料），遂向第三人报告，第三人答复：按合同约定办。原告遂组织人清理冲洗，在其清扫地段的垃圾、污泥中，清洗出萤石100余吨，卖得5450元。事后，被告派人追查。1993年4月30日，被告以原告盗卖其矿石为由，扣押原告4200元。原告追索无果，于1993年9月1日提起诉讼。
大量证人证实，双方当事人诉争萤石，是被抛弃而且长期积累在垃圾、污泥中的财物。对此，双方当事人在诉讼中表示没有异议。

3.一审判案理由
四川省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鉴于上述事实认为：原告在打扫港口卫生过程中，从垃圾、污泥、沙滩中清洗出来的矿石，属于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和隐藏物。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七十九条，“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隐藏物，归国家所有”。因此，原告不能取得所有权，其请求不能成立；被告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讼争矿石的所有人，其主张也不能成立。原告出卖矿石款5450元应如数收归国库，但国家应给付原告一定的劳动报酬。第三人未张贴公告及发送通知，直接委托原告处理淤泥、沙滩中的所有人不明的财产，也有一定过错。其过错可从诉讼费分担上加以考虑。

4.一审定案结论
四川省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根据以上理由，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七十九条之规定，作出判决：
原告所卖矿石款5450元，其中原告占有1250元，被告占有4200元，均收归国家所有；原告应取得劳动报酬1000元，从其应当上缴国库的数目中扣减。双方各自上缴的款项，于本判决生效后立即履行。
案件受理费170元，其他诉讼费130元，共计300元，原告负担50元，被告负担150元，第三人负担100元。

（三）二审诉辩主张
一审判决后，原告和被告均不服，分别提起上诉。原告认为其所出卖的矿石是抛弃物，判决收归国有不当，请求二审法院改判，确认其享有所有权。被告虽然在原审中，对“讼争标的物（萤石）所有人不明”未持异议，但在上诉中，提出属被告所有。请求二审改判支持其在一审提出的请求。

（四）二审事实和证据
二审法院确认了一审法院判决认定的事实和证据。

（五）二审判案理由
四川省黔江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审理认为：双方当事人对原审法院认定的事实经过没有争议，所争议是本案如何定性。彭水乌江码头，常年有装运萤石的船只进出，原告在打扫卫生过程中，清理出来的萤石，是货主在交易环节中散失积累形成，为所有人抛弃之物。尽管这些萤石埋藏在淤泥、垃圾、沙滩之中，但并不是法律意义上的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隐藏物。所谓埋藏物和隐藏物，是指埋藏于地下或隐藏在他物之中不易被发现的物；所有人不明，是指所有人的有无不能确定。本案涉及的萤石，最初是物主散失在地面上的、显而易见的，只是通过长期的积累，已混杂在泥沙、垃圾之中，成为一种弃物；这些废物不是所有人不明，而是被所有人抛弃了所有权。对于所有人抛弃的财物，理论上和司法实践中，均认为可在不损害国家利益和社会利益的前提下，适用先占原则，由先占人取得所有权。原审法院认定为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隐藏物，判决收归国家所有，定性不准，适用法律不当，应当改判。被告在一审、二审中，均提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讼争萤石的所有人，其诉讼请求不予支持。原告上诉有理，其诉讼请求予以采纳。

（六）二审定案结论
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二）项“原判决适用法律错误的，依法改判”之规定，四川省黔江地区中级人民法院判决如下：
1.撤销彭水苗族土家族自治县人民法院（1994）彭法民初字第79号民事判决。
2.吕某所卖萤石款5450元归吕某所有，黔江地区轮船公司返还吕某人民币4200元，限判决生效后3日内给付。
一审诉讼费300元，二审案件受理费170元，由黔江地区轮船公司负担。

（七）解说
一、二审法院审理认定的事实没有出入，但定性不同。一审法院认为萤石是埋藏在淤泥、垃圾、河沙之中的，是所有人不明的埋藏物和隐藏物；二审法院则认为是所有人抛弃之物。从事实上看，二审法院的认定正确。
彭水港常年有萤石以汽车运进，以船舶运出。每一货主，在运进运出的环节中，不免有少量散失，或称为损耗，对这种少量损失，货主并不介意，这是世人皆知的一般常理。散失萤石日积月累，自然在一定范围内越积越多。由于是被所有人抛弃之物，无人管理回收，以致淹没于垃圾、污泥和沙滩之中，甚而成为影响环境卫生的因素之一，作为垃圾清扫。十分明显，这是无数货主不介意其微量损失而加以抛弃的财物，是计入货主成本核算的损耗物，是通常情况下作为垃圾清除的废物。
对于被所有人自动抛弃的财产，可适用先占原则，即谁先占有就归谁所有。对于先占原则，法律虽然没有作出直接的明确的规定，但实际上承认其存在。国家鼓励对废品的回收利用，并设有收购部门。收购的废品中，就有卖方捡拾所有人自动抛弃的物品。交换的前提是承认对方享有所有权，可见，国家承认占有抛弃物的人通过先占取得所有权。故在司法实践中，对此予以保护。
构成先占，须具备以下条件：第一，须为无主财产。先占原则是解决无主物的归宿，故占有之时，该物不属于任何人所有。第二，非为法律所禁止，且不得损害社会利益和他人合法权益。第三，须为动产。因不动产的取得必须采用特定的方式，一般以登记为特别生效要件，无自主占有的可能。第四，须为所有之意思占有。法律意义上的先占，就是赋予先占人以优先权，谁先占有无主物，该物就优先归谁所有，此为解决无主物归宿争议的准则。显然，若无取得所有权的意思，就不成立先占。第五，有占有的事实。对某项无主物，仅有占有的意思，而无事实上的管领（实际的控制），不成立先占。
原告吕某因清扫卫生，将通常情况下作为垃圾处理的，混杂在垃圾、泥沙中的废弃萤石，通过自己的劳动加以回收，符合上述先占原则构成要件。二审判决是适用先占原则处理抛弃物的一次尝试，通过实践，积累经验，可为立法、司法解释提供依据。
（王绍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