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辽宁省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1996）古民初字第247号。
再审判决书：辽宁省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1998）古民再字第2号。
二审判决书：辽宁省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1999）锦民终字第274号。

2.案由：买卖合同纠纷。

3.诉讼双方
原告（被上诉人）：李某，女，1959年10月20日生，汉族，锦州市新民塑料制品厂厂长。
诉讼代理人（一审、再审、二审）：贺乃庚，锦州华峰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上诉人）：赵某，男，1955年2月28日生，汉族，锦州市青制板厂厂长。
诉讼代理人（一审、二审）：王某，锦州塑料八厂干部。
诉讼代理人（二审）：王德清，锦州中心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再审、二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辽宁省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郝岩；人民陪审员：孙开杰、马岩。
再审法院：辽宁省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薛力；人民陪审员：黄金生、张弘。
二审法院：辽宁省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张倩；审判员：王勇力；代理审判员：李宇辉。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6年11月25日。
再审审结时间：1998年12月22日。
二审审结时间：1999年5月24日。

（二）一审诉辩主张

1.原告诉称：被告赵某于1995年9月15日买走我的撕裂膜机一台、粉碎机一台，共计26500元，当即付款6000元，余款20500元被告说于同年10月26日给付，并于同年9月22日写了欠条给我。此后，被告一直没付款，但是年末被告反悔要求退货，为此我诉至法院，要求被告给付欠款。

2.被告辩称：我买原告机器属实，但是在原告保证机器完好率为100%，两天半就能生产一吨原材料的前提下购买的。该机器的减速箱齿轮掉了两个半齿，而且两天半根本不能生产一吨原材料。我得知此情况后，立即派人与原告协商，而原告以机器已卖出，什么也不管为由拖至今日。综上，我的意见是，其一，原告机器退回，所交的6000元定金退回。其二，损失费人民币480元（拉机器时请人吃饭）由原告支付。其三，要求原告支付6000元钱的利息。

（三）一审事实和证据
辽宁省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1995年9月15日被告赵某经孙某介绍将原告李某自制的撕裂膜机一台、粉碎机一台以人民币26500元的价钱买下，当时言明，该机器没问题，两天半能生产一吨原材料，被告赵某当时付给原告李某人民币6000元，余款人民币20500元定于1995年10月26日给付，并于1995年9月22日给原告出具了欠条，被告于当日将撕裂机拉走，粉碎机未拉。事隔几天后，赵某听说此机器两天半根本生产不了一吨原材料及发现该机器的减速器齿轮掉了两个半齿，立即找到原告，要求退货。原告当时表示同意，并说明等我找到地方后就拉走，嗣后，原告不同意退货，并诉至本院要求被告给付欠款。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被告赵某为原告李某出具的尚欠机器款20500元欠条。
2.证人孙某证实被告赵某买卖原告机器经过。
3.原告提供被告从地方国营义县玛钢厂购买塑料生产机械价款证明。

（四）一审判案理由
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认为：原告李某将自制的撕裂膜机卖给被告赵某，此机器属“三无”产品，并且该机器在质量上存在问题，此买卖关系违反了国家有关对“三无”产品禁止买卖的规定，故属无效行为，在这起买卖关系中被告赵某明知此产品是自制的，属“三无”产品而购买，也有一定责任，故被告要求赔偿损失一节，本院不予支持。

（五）一审定案结论
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五十八条第五款、第六十一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决如下：
1.被告赵某于本判决生效后10日内将原告李某的撕裂膜机返还给原告李某，原告李某返还给被告赵某人民币6000元。
2.驳回原、被告其他诉讼请求。
案件受理费人民币830元，其他费用415元，由原告李某负担人民币1058.25元，由被告赵某负担人民币186.75元。

（六）再审情况

1.抗诉理由
锦州市人民检察院抗诉认为：原告李某自制撕裂膜机不应列入“三无”产品之内。因我国有禁止经销伪劣商品的规定，而且界定在生产流通领域内。在生产、流通领域之外，允许自制的机器设备在民间调剂余缺，到目前为止，我国法律对此无禁止买卖的规定。原审法院认定买卖无效是无法律依据的。孙某证实此机器两天半根本生产不了1吨原材料及该机器的减速箱掉了两个半齿的情况不实，孙某与一审被告赵某在经济上、生产经营中具有密不可分的联系，孙的证言缺乏证据效力。

2.再审事实和证据
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经再审查明：1995年9月15日，原审原告李某与原审被告赵某经中间人孙某介绍联系，商定购买原审原告李某自制撕裂膜机一台、粉碎机一台，价款人民币26500元，原审被告赵某交付6000元货款后将机器拉走，并于同年9月22日给原审原告李某出具了尚欠机器款20500元的欠条。嗣后，原审被告赵某以该机器两天半根本生产不了一吨原材料及发现该机器的减速箱齿轮掉两个半齿为由要求退货。原审原告于1996年3月13日向本院起诉，要求原审被告给付所欠货款。
再审认定的主要证据有：
（1）咨询锦州市技术监督局法规处处长张某谈话记录。
（2）调查国家技术监督局法宣司法规处笔录。

3.再审判案理由
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经再审认为：原审认定原审原告曾言明“该机器没问题，两天半能生产一吨原材料”一节，只有孙某一人证词且不能与其他证据相印证，故此证没有证据效力，不能采信。关于认定该机器属“三无”产品禁止买卖一节，经查就原审原告这种自制机器，我国法律尚无规定禁止制造、销售和使用，故判定本案买卖关系无效没有法律依据。因此，原审原告与原审被告的买卖关系是合法有效的，应予保护。原审被告现应按约支付所欠货款，并应承担因违约所应承担的违约责任。

4.再审定案结论
锦州市古塔区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五条、第八十四条、第一百零六条第一款，《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八十六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1）原审被告赵某尚欠原审原告李某货款人民币20500元，滞纳金（从1995年10月10日至判决生效之日，按日万分之五计算），于判决生效10日内一次付清。
（2）驳回原审原告、原审被告其他诉讼请求。
案件受理费人民币830元，其他费用415元，共计1245元，由原审被告赵某负担。

（七）二审情况
再审判决后，原审被告赵某不服，向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提出上诉。
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上诉人赵某从被上诉人李某处购买的撕裂膜机系上诉人自制产品，并为上诉人自己生产所用，而此类产品尚无法律规定禁止销售，上诉人以该机器为“三无”产品为由，要求退货没有法律依据，故上诉人与被上诉人自愿形成的买卖关系应受法律保护。至于上诉人所诉机器性能、质量与被上诉人承诺不符一节，证据不足，不能认定。
锦州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一）项的规定，判决如下：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二审案件受理费人民币1245元，由上诉人赵某负担。

（八）解说
1.本案原、被告之间的买卖关系已成就
买卖合同是一种诺成性合同，除法律另有规定或者当事人另有约定外，当事人达成协议之时，合同即告成立，并不以交付标的物为合同成立的条件。合同成立后，双方都必须履行合同规定的义务。本案原、被告已达成买卖撕裂膜机协议，被告拉走机器，并当即付款6000元，余款被告给原告出具了欠条。这说明原、被告间买卖关系已成立，出卖人李某已将标的所有权转移给买受人赵某。买受人不得以非法定事由对抗出卖人。也就是说赵某已取得了该机器所有权，买卖关系已成就，其不能以该机器价格偏高，设备陈旧等事由反悔，退货返款。
2.本案纠纷的实质是自制撕裂膜机是否属于“三无”产品，是否属于限制流通物或禁止流通物
这关系到原、被告买卖关系的效力问题，也是一审法院做出判决的主要理由。
“三无”产品并非法律用语，它通常是指产品无厂名、厂址，无产品合格证。“三无”产品并非假冒伪劣产品。没有产品名称，没有生产厂名，没有厂址，正是自制设备的特征。我国颁布的《产品质量法》、《工业产品生产许可证试行条例》、《严禁生产和销售无证产品的规定》、《辽宁省商品质量监督条例》等诸多法律、规章、条例都明文禁止生产、销售假冒伪劣产品，而对自制产品并没有涉及。在这些法律规范中所称的产品均指经过加工、制作，用于销售的产品，这是对生产企业而言。结合本案，原审原告李某自制的撕裂膜机是购买配件组装后为其自办厂备用、生产撕裂膜捆扎绳，加工、制作该机器之目的，并不是用于销售，她之所以售出，因其无力再生产经营而不得不将机器卖掉。李某既不是生产撕裂膜机的企业法人代表，又不是专门经销撕裂膜机的销售者。到目前为止，我国法律尚无对公民自制的一般产品有禁止买卖的规定。故原审被告以该机器为“三无”产品为由退货返款是无法律依据的。
这里需指出，并非所有自制产品均可流通，如购销自制枪支弹药，以走私为主的自制机器设备等为内容的，均是无效民事行为。因合同标的物属于禁止流通物，国家法律、法规已明文禁止。
3.自制产品质量问题的调整适用法律情况
因自制产品由自己组装、制造，无国家、行业标准可遵循，加之我国目前尚无法律规范对这种产品进行调整，这一特殊性突出了当事人以书面形式进行经济活动的重要性，因双方一旦发生纠纷，调整讼争的依据只能是双方缔结的合同。这就要求当事人在交易时，必须以书面形式明确标的数量、规格、型号、性能、质量，以免发生纠纷，无据可循。本案中就是因口头承诺无据查实，法院没有采信原审被告提出的原告称“此机器两天半能生产一吨原材料”的机械性能标准。
本案中，一审法院混淆了“自制”产品与“三无”产品的概念特征，将“自制”产品视为“三无”产品，故做出了禁止流通的错误判决。法院再审进行了纠正，支持了原审原告的诉讼请求，保护了原审原告、被告间自愿形成的买卖关系，为人们自由交易提供了法律保障，充分体现了人民法院有错必纠、实事求是、公平断案、合理合法的原则。
（徐静　苑亚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