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海南省海口市新华区人民法院（1999）新民初字第156号。
二审判决书：海南省海口市中级人民法院（1999）海中法民终字第288号。

2.案由：医疗事故损害赔偿纠纷。

3.诉讼双方
原告（被上诉人）：吴某，男，1956年1月8日生，汉族，海南省进出口商品检验局干部，住该单位宿舍。
原告（被上诉人）：林某，女，1956年1月2日生，汉族，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职工，系吴某之妻，住址同上。
被告（上诉人）：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
法定代表人：焦某，院长。
诉讼代理人：肖某，该院副院长。
诉讼代理人：刘登文，海口市新华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二审。

5.审判机关与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海南省海口市新华区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李银秀；审判员：黄健雄；代理审判员：郑忠东。
二审法院：海南省海口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陈承国；审判员：甘文萍；代理审判员：胡曙光。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9年8月16日。
二审审结时间：1999年12月15日。

1.一审诉辩主张
（1）原告吴某、林某诉称：1994年11月27日凌晨，我女儿吴某1因腹痛、头晕到被告门诊部急诊。当时，我女儿神志清醒，配合医生检查，亲自回答医生询问病情。6时许，我女儿因出现呼吸急促深大、神志淡漠、烦躁等症状，测量血压150/90mmhg，被告当班医生遂怀疑为“高血压脑病”，而左右肌注利血平一支（成人量）和静脉推注80毫升高渗葡萄糖，所用药物均加重和掩盖了病情。8时许，我女儿被收入儿科病房，由于被告当班医生采取无效和加重病情的治疗方案，并直到下午5时20分才确诊为“糖尿病酮症酸中毒”，致使我女儿失去了7个小时宝贵的抢救治疗时机。10时20分，当我得知尿常规化验单显示尿糖和尿酮体为强阳性后，即要求当班医生邀请内科和内分泌科专家会诊，组织人员抢救，但当班医生盲目自信，拒绝了我的请求。在此后的治疗中，当班医生仍存在补液量严重不足、盲目补碱、抗休克措施不当等严重过失。最致命的是在28日凌晨1时50分，当班医生擅自用超剂量氯化钾“快速静脉点滴”，且“快滴”是在我女儿已无尿10个小时、病房又无心电监护等措施下进行的，严重违反了氯化钾用药规定和常规，致使我女儿心跳骤停，呼吸停止而死亡。我女儿死亡后，原告曾要求被告对该事故进行鉴定，但被告医疗纠纷鉴定委员会却认定该事故不构成医疗事故。我不服，申诉至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1998年8月27日，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作出鉴定，认定该事故构成一级医疗技术事故。我们认为，被告相关医护人员在对我女儿的诊疗护理过程中存在重大过失，其行为及所提供的医疗服务侵害了我女儿的生命权，被告应对其侵权行为造成的后果承担法律责任。依据我国《民法通则》和《消费者权益保护法》的有关规定，特请求法院判决被告赔偿医疗费、丧葬费、死亡赔偿金、精神损失费及鉴定费合计220433元。
（2）被告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辩称：原告在其诉状中所列举的我院医护人员所谓错用药、误诊及延误治疗时间与本案事实不符。我院医生怀疑原告女儿为“高血压脑病”及使用利血平1mg是具有临床指证和正确的。原告称我院医生在1994年11月27日用安定一支（成人量）致使病人昏睡，掩盖病情及在门诊部贻误诊断时机五个小时，所用药物均加重病情都不属实。在尿检过程中，我院医护人员一直对原告女儿进行着扩容补钾治疗，从未间断，因此并未存在延误诊治的情况。根据有关医学书籍，原告女儿的死亡与我院医护人员用0.6%补钾治疗抢救措施之间不存在任何因果关系。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的鉴定书在程序上违法，在鉴定意见上不符合医疗科学和客观医疗事实的，不能作为本案审理判决的依据。在本案中，该鉴定委员会只听取了原告方歪曲治疗事实的申诉，从未向我院参加治疗抢救的医生、护士做任何调查、了解，更谈不上听取意见了。鉴定书情况简介部分假设原告女儿入院时我院医护人员即有“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的怀疑显然与事实不符。鉴定委员会指责我院医护人员在治疗过程中盲目自信，存在补液量不足，抗休克不力和盲目补碱的治疗方案不当，不符合医疗科学。原告女儿为我院建院以来首例“糖尿病酮症酸中毒”病人，甚至是海南医疗界所遇首例，该客观事实显然已超出构成医疗技术事故所必需的“一般水平”之前提条件。我院医护人员在诊疗护理过程中不存在失误，其诊断、用药均有临床症状、体征，用药标准都符合医疗科学。原告女儿死亡发生在1994年11月28日，而原告第一次向我院要求鉴定，主张赔偿损失是在1996年8月，时间间隔有1年8个月，显然已超过诉讼时效，原告的诉讼请求或于法无据，或适用法律法规不当，法院不应予以支持。

2.一审事实和证据
海口市新华区人民法院审理查明，原告之女吴某1因腹痛、腹泻两天，于1994年11月27日凌晨3时许至被告处就诊。6时许出现呼吸急促深大、神志淡漠、烦躁等症状，测血压150/90mmhg，脉搏150次/分，呼吸40次/分，考虑是“急性”胃肠炎、“高血压脑病”给与高渗糖和安定后收入院。入院诊断：昏迷原因待查。（1）糖尿病酮症酸中毒?（2）高血压脑病?（3）中枢神经系统感染?予以相应检查处理。上午11时，尿常规：尿糖（++）、酮体（++++），下午出现高热，昏迷加重。16时30分确诊为：糖尿病酮症酸中毒伴有电解质紊乱，低血钾和脱水，予以胰岛素、氧气钾治疗。18时许出现低血压、无尿，院方给予纠酸、扩容、补钾等处理无效。于1994年11月28日凌晨4时死亡。患儿吴某1死亡后，其母林某（本案原告）即于1996年8月12日向被告递交了一份申诉书，指责被告的部分医务人员不负责任，误诊误治，要求追究责任，并依法对该事故进行鉴定。1997年1月22日，被告医院的医疗纠纷鉴定委员会认定该事件不构成医疗事故。原告林某不服，申诉至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要求重新鉴定。1998年8月27日，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作出琼医鉴（1998）09号《关于吴某1医疗纠纷的鉴定意见》，认定被告在患儿吴某1的诊疗护理过程中，构成一级医疗技术事故。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在鉴定书中明确指出，被告有关科室在患儿吴某1的诊疗护理过程中，存在如下过失：（1）高血压脑病的诊断缺乏临床依据，凭此主观臆断给予患儿肌注大剂量的利血平，造成或加重了低血压，同时影响了病情的观察。（2）患儿于27日凌晨在急诊科检查的尿常规，至上午10时许方知结果，尿糖及尿酮体为强阳性。在患儿病情重、诊断不清的情况下，未能按上级医师的要求，立即追查血糖、血酮体；而是拖延至下午4时许方执行。延误了疾病的正确诊断，使患儿失去了救治的宝贵时机。（3）盲目自信，在怀疑和诊断“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后，不邀请相关内科的专家协同抢救，造成治疗不当，具体表现在：第一，补液量不足，抗休克不力；第二，盲目补碱，不利于氧在组织中的释放，加重缺氧；第三，补钾浓度过高（为允许浓度的两倍），并要求“快滴”，在患儿无尿又无心电图监护的情况下实属冒险，患儿正是在快滴此高浓度氧化钾时出现心跳，呼吸停止的。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同时还指出，被告在本起医疗纠纷中的过失，主要是由于被告部分医务人员技术水平不高，缺乏经验，对患儿病情的严重性认识不足所致。同时，还存在责任心不强的一些具体表现。原告之女儿吴某1在被告处住院治疗期间共用去医疗费1573元。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医疗费收据（证明吴某1住院治疗期间所花费用）、鉴定费收据（证明原告为鉴定所花费用）、吴某1病历（证明吴某1入院诊治及病情发展经过）。
（2）被告医疗纠纷鉴定委员会鉴定书（证明被告医疗纠纷鉴定委员会对该事故进行鉴定的事实）。
（3）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鉴定书（证明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对该事故进行鉴定的事实）。
（4）双方当事人的陈述。

3.一审判案理由
海口市新华区人民法院鉴于上述事实和证据认为：被告虽属医疗服务机构，但其为原告之女儿吴某1提供医疗服务，双方之间便已形成服务和消费关系。被告部分医务人员在患儿吴某1的诊疗护理过程中，由于过失造成患儿吴某1死亡，经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鉴定已构成一级医疗技术事故，依法应当承担医疗事故责任，赔偿原告因该起医疗事故造成的医疗费、丧葬费、鉴定费等损失，丧葬费应按海南海交警总队《关于海南省道路交通事故损害赔偿有关项目标准的通知》标准计算。被告的过错行为，造成患儿吴某1死亡，确已给原告精神造成严重创伤，原告请求给予精神损害赔偿，理由正当，应予支持。但原告请求赔偿的数额偏高，部分不予支持。原告在请求被告给予精神损害赔偿的同时，又要求被告给予死亡赔偿金，于法无据，不予支持。原告增加诉讼请求，但未在本院限定的期限内缴纳诉讼费，故不予支持。被告辩称其医务人员在患儿吴某1的诊疗护理过程中，没有过失，原告的诉讼请求已超过诉讼时效，缺乏事实根据和法律依据，本院不予采纳。

4.一审定案结论
海口市新华区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九十八条、第一百零六条第二款、第一百一十九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被告海南医学院附属医院赔偿原告吴某、林某医疗费人民币1573元、丧葬费3000元、鉴定费500元、精神损害赔偿费90000元、共计95073元。限于本判决生效后10日内履行。
案件受理费5816元，由被告承担。

1.上诉人附属医院上诉称：（1）吴某夫妇第一次主张赔偿是在事发后一年八个月，已超过《民法通则》规定的人身侵权案一年的诉讼时效。（2）一审定案依据的《关于吴某1医疗纠纷的鉴定意见》是一份在程序上违法、内容上不符合医疗科学的鉴定。上诉人请求二审法院依据卫生部（88）卫医学第20号文件的规定，要求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复议或其上级鉴定委员会重新鉴定。吴某1所患的青少年糖尿病酮症酸中毒在病发当时是一种十分罕见的病症，其发病率为百万分之二至百万分之十七。将上述情况与吴某1所患病症及入院就诊时的病情相结合来看，显然已超出了《医疗事故处理办法若干问题的说明》规定的医疗技术事故的前提，根据行为人相应职称或相似情况的一般水平的规定，依法不构成医疗技术事故。同时，吴某夫妇未如实陈述其女儿生前经海南省病残儿童鉴定委员会鉴定为病残儿童及近两年来一直多尿这一糖尿病最为典型的症状，在其女儿连续腹痛、腹泻两天后才来就诊，故对其女儿之死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3）一审在赔偿问题上所适用法律前后不一致。《关于海南省道路交通事故损害赔偿有关项目标准的通知》中对死亡赔偿金的规定是明确的，但一审却不适用该规定而直接判处无法律依据的精神损害赔偿金。综上，请求撤销原判，依法改判。

2.被上诉人吴某、林某答辩称：（1）原判未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暨《海南省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消费者权益保护法〉办法》追究附属医院的人身侵权责任而判处死亡赔偿金，是错误的，且所判精神损害赔偿金与被上诉人的要求相去甚远。（2）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是在1998年8月作出终局鉴定，认定本案为一级医疗技术事故。依照法律的规定，医疗纠纷的技术鉴定是诉讼的必经程序，被上诉人从这时起才知权利受到侵害，于1999年4月诉到法院，并未超过一年的诉讼时效。（3）海南省医疗事故技术鉴定委员会所作鉴定意见程序合法，内容科学、客观和公正。附属医院请求重新鉴定和复议无法律依据。罕见病和医疗事故没有任何因果关系，诊疗护理过失致人死亡与按常规诊疗护理不治身亡是两个不同概念。《医疗事故处理办法》并未规定罕见病和超出一般水平可以免除责任。（4）被上诉人女儿死亡与生前所谓病残儿童毫无关系，且上诉人并未隐瞒事实，并尽力配合治疗，并不存在《医疗事故处理办法》规定病员及家属不配合诊治为主要原因而造成不良后果而免除医疗事故责任的情形。请求二审改判附属医院支付死亡赔偿金65360元、精神损害赔偿金15万元。
被上诉人吴某、林某二审提交有关医学文献、新闻报道和法院判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