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湖南省岳阳市云溪区人民法院（1997）云路民初字第128号。
二审判决书：湖南省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1997）岳民终字第311号。
再审判决书：湖南省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1998）岳中民再终字第65号。

2.案由：股票确权纠纷。

3.诉讼双方
原告（被上诉人、再审申请人）：孙某，男，63岁，汉族，长岭炼油化工总厂工程队退休职工。
诉讼代理人（再审）：徐筱杉，湖南红黄蓝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上诉人、再审被申请人）：刘某，男，35岁，汉族，长岭炼油化工总厂工程建设指挥部干部。

4.审级：二审、再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湖南省岳阳市云溪区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张国维；审判员：任亚波；人民陪审员：乔新潮。
二审法院：湖南省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邓忠民；审判员：杨辅；代理审判员：彭泽社。
再审法院：湖南省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刘子坤；审判员：蒋梓沧、陈炳焕。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7年8月8日。
二审审结时间：1998年3月18日。
再审审结时间：1999年7月10日（依法延长审限）。

（二）一审情况

1.一审诉辩主张
（1）原告诉称：1989年长炼聚丙烯股份有限公司集资，规定每个职工购买300元股票，被告将股票转让给我，我购买后一直领取红利。1997年股票上市前，被告持身份证抢先办理股东证券账户卡，将股票占为己有。请求法院确认股权归我所有。
（2）被告辩称：我将股票让给原告购买，并由原告领取红利是实。但是在办理股东证券账户卡时，我经原告同意，付给400元已将股票买回。为此，请求法院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

2.一审事实和证据
岳阳市云溪区人民法院经公开开庭审理查明：1989年1月，岳阳兴长公司内部发行一批股票，规定每个职工必须购买3股计人民币300元。刘某将自己名下的300元股票转让给了孙某，由孙领取股票红利。1997年岳阳兴长公司送股，增至510元股票。同时由于股票即将上市，股东必须换卡，刘某遂持自己的身份证办理了股东证券账户卡，将510元股票据为己有。为此，孙某提起诉讼。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刘某将股票让给孙某购买，股票红利由孙领取的事实，双方当事人陈述一致。
（2）孙某提交的3股股票与岳阳兴长公司记载股东刘某所持股票的编号相符。
（3）岳阳兴长公司股东分红登记表载明：股东姓名为刘某，身份证号码是孙某的，领息签字人是孙某。
（4）雷某等人的证言。

3.一审判案理由
岳阳市云溪区人民法院认为：原告孙某与被告刘某之间的股票转让行为合法有效。原告要被告返还股票的请求应予支持。被告称已付给原告400元将股票买回没有证据，不予认定。

4.一审定案结论
岳阳市云溪区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一百零六条第一款的规定，作出如下判决：
被告刘某将510元股票返还给原告孙某。
案件受理费300元，由被告刘某承担。

（三）二审情况

1.二审诉辩主张
（1）刘某不服一审判决，向湖南省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提起上诉。其主要理由是：我将股票转让给孙某，因未进行变更登记，所以是无效的；并且我已付给孙某400元现金将股票买回。请求撤销原判，改判股票归上诉人所有。
（2）被上诉人孙某答辩称：一审判决是正确的，请求维持原判。

2.二审事实和证据
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1989年长炼聚丙烯股份有限公司集资，规定全厂职工每人3股，每股人民币100元。刘某当时经济困难，孙某为刘交了股金，股东没有变更。至1993年，孙某在刘某名下每年领取红利。以后扩股的份额，仍登记在刘某名下。1997年股票上市前，刘某持身份证办理了股东证券账户卡。
认定上述事实的证据与一审相同。

（3）二审判案理由
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的有关规定，股票转让是要式行为，刘某将股票转让给孙某未进行股东变更登记，因而转让无效。孙某在刘某名下交付股金，这是同事间垫付资金的行为。孙某每年分得的红利，远高于银行利息，对其主张拥有刘某股票所有权的请求不予支持。

4.二审定案结论
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二）项及《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第一百四十四条、第一百四十五条的规定，作出如下判决：
（1）撤销岳阳市云溪区人民法院（1997）云路民初字第128号民事判决。
（2）刘某的岳阳兴长股票份额归其所有。
（3）由刘某返还孙某人民币300元，以及从1989年1月起至1998年3月止按年利率15%计算的利息435元，共计735元。
一、二审案件受理费各300元，由刘某、孙某各承担300元。

（四）再审诉辩主张

1.二审判决生效后，被上诉人孙某不服，向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申请再审。其理由是：我出资购买了刘某不愿购买的股票，不是为刘垫付资金，股票应确权归我所有。股东姓名虽登记为刘某，但身份证号码是我的。请求再审改判刘某返还股票及其股利。

（五）再审事实和证据
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再审经公开开庭审理查明：岳阳兴长石化股份有限公司（原名长岭炼油化工总厂劳动服务公司聚丙烯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岳阳兴长公司）为了募集资金兴建年产1万吨聚丙烯装置，经批准发行企业内部股票（即后来上市的岳阳兴长股票）。1988年12月分配工程队每人购买3股，1股金额人民币100元。同时规定单位必须完成发行任务，个人不买的可以内部调剂。当时刘某（任施工班班长，后来调工程建设指挥部）因经济困难不愿购买，当众表示分给他购买的3股股票谁买就归谁，于是由同班的孙某出资购买。而刘某造股东名册时，将这3股股票的股东姓名登记为刘某，没有登记为孙某。因此岳阳兴长公司填发了刘某的股权手册（号码：6XX8）和3张股票（每张面值1股计人民币100元，号码：7XXX2—7XXX4），但是工程队将刘某的股权手册和股票都发给了孙某。孙某每年持刘某股权手册领取了红利。1993年岳阳兴长公司决定将面值1股计人民币100元的股票拆细为100股（每股人民币1元）后，收回了股东的股权手册，改用分红登记表向股东发放红利。分红登记表上的股东姓名仍为刘某，但身份证号码是孙某的，每年均由孙某签字领息，孙某对股东姓名一直没有提出变更要求。在股票即将上市时，岳阳兴长公司按10∶7方案送股，因此300股增为510股。同时由于工程建设指挥部先于工程队办理股东资金账户卡，刘某持自己的身份证将让给孙某购买的510股股票登记在自己的资金账户上（证券账号：2XXXXXX7）。
同时查明，在股票上市后第3天（即1997年6月27日），刘某以每股32元的价格将股票全部卖出，得价款人民币16320元。岳阳兴长公司在1997年9月5日又按10∶10方案向股东送股。
上述事实除有一、二审认定的证据外，还有下列证据证明：
（1）刘某的资金账户卡存根表。
（2）刘某在中旅信岳阳证券交易部出卖股票的交易单据。
（3）岳阳兴长公司配送红股时间、数额的证明材料。

（六）再审判案理由
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再审认为：岳阳兴长公司分配发行聚丙烯股票时，刘某不愿购买分配认购的3股股票，这是放弃股票认购权，不是股票转让行为。孙某投资购买了刘某不愿购买的股票，股权应归其所有，股东错为刘某，应当变更为孙某。在股票上市前办理股东资金账户卡时，由于操作不规范，既没有审验证明股东所持股份的凭证——股票，又未对股东姓名与身份证号码不符的情况进行查核，刘某将让给孙某购买的510股股票（含第一次股利）登记在自己的资金账户上，并且在股票上市后出卖，这是侵害孙某股票所有权的行为，应当承担返还财产的民事责任。原二审认为股东姓名没有变更，股票转让无效，孙某是为刘某垫付资金的理由不当，处理有误，应予改判。孙某申请再审的理由成立，本院予以支持。

（七）再审定案结论
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八十四条、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三）项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一百一十七条第一款、第一百三十四条第一款第（四）项之规定，作出如下判决：
1.撤销岳阳市中级人民法院（1997）岳民终字第311号民事判决和岳阳市云溪区人民法院（1997）云路民初字第128号民事判决。
2.由刘某将出卖股票的价款人民币16320元返还给孙某，在本判决生效后10日内履行完毕，逾期履行则加倍支付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
案件受理费及其他诉讼费用共计人民币750元，由刘某负担450元，孙某负担300元。

（八）解说
这是一起因股东姓名错误而引起的股票确权纠纷。本案再审与二审认定的事实基本一致，但处理的结果完全相反。主要分歧有以下几个方面：
1.关于转让行为
正确认定转让行为是股票所有权转让还是股票认购权转让，这是本案定性的关键。股票所有权转让与股票认购权转让是不同的。主要区别是：从转让的对象看，前者是股票，是物，后者是认购股票的权利，不是物；再从转让的条件看，前者必须是出让人实际持有股票才能发生，除赠与外一般都是有偿的行为，后者是出让人没有持有股票而发生，并且是无偿的行为。本案中，岳阳兴长公司分配工程队每人购买3股股票，这只是分配认购股票的任务指标，并不是发给股票。对职工来说，这既是一种权利，也是一项义务。刘某自愿放弃这种权利，没有履行这一义务，实际没有取得股票。因此，刘某这种放弃权利义务的行为，不是股票所有权转让，而是股票认购权转让，原一、二审都认定为股票所有权转让是错误的。
2.关于股东姓名
股东姓名是否正确，这是正确处理本案的重要问题。股东是指股份公司的出资人和认股人。只有投资者购买了股票后才能成为股份公司的股东。刘某没有投资购买岳阳兴长公司的股票，就不能成为该公司股东，当然也没有股票转让。讼争股票的股东应该是投资者孙某，将刘某登记为股东是记名错误。原二审把记名错误的股东当成真正的股东，因而认定股票转让无效，孙某出资是为刘某垫付资金的行为，这也是没有事实根据的。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合同法》的有关规定，垫付资金就会产生债权债务关系。一般来说，出借人（债权人）和借款人（债务人）必须订立借款合同，对借款数额、用途、期限、利率等内容进行约定，或者由借款人出具借据。本案双方当事人都没有主张借款，甚至连借款的意思表示都没有。再说，若是垫付资金行为，刘某不可能在没有质押的情况下同意将股权手册和股票都交给孙某，并让孙某每年领取股利。况且股金少，刘某后来也并不是没有偿还能力。就是在诉讼期间，刘某也一直没有主张孙某出资是为其垫付资金，只提出付钱给孙某将股票买回来了，因没有证据，法院没有认定。
3.关于适用法律
原二审适用《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关于股东转让其股份必须在依法设立的证券交易场所进行，并由公司将受让人的姓名或者名称及住所记载于股东名册的规定，认定股票转让无效是错误的。首先，该法是1994年7月1日起实施的，根据我国法律不溯及既往的原则，对该法实施以前的行为没有溯及力，故本案不能适用该法。其次，根据当时的情况，岳阳兴长公司不是上市公司，发行的是企业内部股票，不是上市股票，只有上市股票转让才能在证券交易所进行，企业内部股票转让是不可能在证券交易所进行的。再次，本案即使是股票转让行为，由于刘某转让的意思表示真实，又具有民事行为能力，也没有违反法律规定和损害社会公共利益，并且一直由孙某行使股票占有、使用、收益的权利，也应该认定转让有效。原二审错误适用法律，认定股票转让无效，将股票判归刘某所有，这不但严重损害了投资者孙某的合法权益，而且与《民法通则》规定的自愿、公平和诚实信用原则相悖。
4.关于本案处理
由于刘某侵占孙某的股票后，在一审期间已经卖出，实际上没有股票。并且不久岳阳兴长公司又向股东送100%的红股，而股票价格却急剧下跌。针对上述情况，一审法院判决由刘某返还510股股票的处理已不恰当，也不能维持。故再审时改判撤销原一、二审判决，由刘某返还卖出股票所得的全部价款，这样处理是正确的。
（蒋梓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