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广东省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2000）揭中法刑一初字第32号。

2.案由：阮某等拐卖妇女、儿童案。

3.诉讼双方
公诉机关：广东省揭阳市人民检察院，检察员陈焕元。
被告人：阮某（N），女，1973年5月16日出生，京族，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人，文盲。因本案于2000年3月31日被逮捕。
辩护人：林汉宣，惠来县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人：郑某，男，1963年5月28日出生，汉族，广东省惠来县人，农民。因本案于2000年3月31日被逮捕。
被告人：阮某1（N1），女，1948年8月21日出生，京族，越南社会主义共和国人。因本案于2000年3月31日被逮捕。
辩护人：林元平，惠来县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人：农某（N2），女，1959年出生，傣族，国籍不明。因本案于2000年3月31日被逮捕。
辩护人：陈水金，惠来县律师事务所律师。
翻译人：林某，广东省揭阳市大南山华侨管理区越南归国华侨。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广东省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胡焕松；代理审判员：周旭茂、王晓文。

6.审结时间：2000年9月27日。

（二）诉辩主张

1.广东省揭阳市人民检察院指控称
1999年三四月的一天，被告人阮某以8500元收买了一个男婴后，与被告人郑某商议贩卖事宜。尔后，经被告人阮某1介绍，该男婴以1.1万元出卖给曾某。所牟赃款阮某、郑某分得2000元，阮某1分得500元。
1999年6月中旬的一天，被告人阮某、郑某以5000元收买了被拐骗的越南籍妇女阮某2及其女儿。尔后，准备以6000元出卖给郑某1，因价钱未谈妥而尚未成交。破案后，阮某2母女被解救。
1999年6月中旬的一天，被告人农某伙同同案人“阿某”（另案处理）拐骗一8岁男童岑某到被告人郑某家，准备将岑出卖给被告人阮某，因阮某嫌岑年龄大而未成交。尔后，阮某串招被告人阮某1收买岑出卖牟利。同月22日，阮某1以3000元向农某等人收买岑并先付200元。同年7月3日，阮某1尚未物色到买主便被抓获。岑某被解救。
公诉机关指控认为，被告人阮某的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条第一款第（二）项之规定，被告人郑某、阮某1、农某的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条之规定，均已构成拐卖妇女、儿童罪。特提起公诉，请依法判处。

2.被告人的答辩及其辩护人的辩护意见
被告人阮某辩解没有参与贩卖男婴及阮某2母女。其辩护人认为：（1）阮某在拐卖男婴、阮某2母女及岑某的共同犯罪中，起辅助作用，是从犯；（2）岑某尚未卖出，阮某的行为属犯罪未遂；（3）阮某能坦白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被告人郑某辩解被拐卖男婴是同案人阮某3向同案人“应某”收买的。
被告人阮某1辩解其参与拐卖男婴系被阮某所串招。其辩护人认为：（1）阮某1在拐卖儿童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是从犯；（2）阮某1认罪态度好，有悔罪表现。
被告人农某对指控的犯罪事实没有异议。其辩护人认为：（1）岑某尚未卖出，农某的行为属犯罪未遂；（2）农某归案后能主动交代自己的犯罪事实，有自首情节；其又带领公安人员解救岑某及阮某2母女，有立功表现，依法应减轻处罚。

（三）事实和证据
广东省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
1.1999年三四月份的一天，同案人“应某”（男，身份不详，另案处理）串招被告人阮某介绍出卖一未满周岁的男婴，阮某表示同意。尔后，“应某”与另一同案人“阿某1”（女，身份不详，另案处理）将该男婴带到阮某住处。双方商定，如该男婴能以人民币（下同）9000元的价钱出卖，阮某可分得500元。阮某便串招被告人阮某1帮助物色买主。次日，阮某1告知阮某已物色到买主。与阮某同居的被告人郑某便与阮某的胞姐阮某3（另案处理）将该男婴带到阮某1住处，与买主曾某（另案处理）商谈买卖事宜。经多次讨价还价，双方议定以1.1万元的价钱成交。所得赃款除付还“应某”、“阿某1”8500元外，阮某、郑某分得2000元，阮某1分得500元。三被告人所得赃款均被花光。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证人曾某1的证言，证实阮某1与阮某、郑某等人结伙贩卖一名男婴的经过情况；证实阮某打电话叫阮某1介绍出卖一男婴，阮某1联系到买主曾某后郑某到其家与买主议价，成交后阮某1分得500元。
（2）证人曾某的证言，证实其经阮某1、曾某1介绍向郑某收买一男婴的经过情况。
（3）证人曾某2的证言，证实其夫曾某经曾某1介绍收买一男婴的经过情况。
（4）被告人阮某、郑某、阮某1的供述，三被告人分别供认结伙贩卖一名男婴的经过情况；阮某、郑某经辨认曾某、曾某2夫妇所收买男婴的照片后确认照片上的男婴就是其经阮某1介绍出卖给曾某的男婴。
2.1999年6月中旬的一天，同案人“阿某2”夫妇（身份不详，另案处理）将越南籍妇女阮某4及其尚在哺乳的女儿带到被告人阮某、郑某住处，准备出卖。经讨价还价，阮某、郑某以5000元的价格买下阮某4母女并先给付“阿某2”夫妇2000元。尔后，阮某、郑某密谋以6000元的价格将阮某4母女出卖给村民郑某1，因郑某1还价5500元而未能成交。同年7月3日凌晨，阮某4母女被公安机关解救并遣返越南。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被害人阮某4的陈述，证实其母女被人拐骗到阮某、郑某住处的经过情况。
（2）证人郑某1的证言，证实其与郑某、阮某商议收买一名外地女子及其女儿的经过情况。
（3）被告人阮某、郑某的供述，供认其结伙收买阮某4母女后准备转卖的经过情况。
3.1999年6月10日，被告人农某伙同同案人“阿某”（女，身份不详，另案处理）窜到广东省遂溪县城月镇仙来村，拐走该村村民岑某1之子岑某。同月21日，农某、“阿某”将岑某带到惠来县仙庵镇四石村被告人阮某、郑某的住处，准备由阮某物色买主。阮某唆使被告人阮某1收买岑某转卖牟利。尔后，经讨价还价，阮某1以3000元的价钱向农某、“阿某”买下岑某并先行付还200元，余款议定待岑某出卖后付清。同年7月3日，尚未特色到买主的岑某被公安机关解救回家。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被害人岑某的陈述，证实其被农某拐卖的经过情况。岑并辨认11张照片后指出⑧号照片上的人（即农某）将其拐带至惠来并出卖给①号照片上的人（即阮某1）。
（2）证人岑某1的证言，证实其子岑某失踪及被解救回家的经过情况，并证实农某在其追问下承认拐卖岑某，后带公安人员到惠来解救岑某。
（3）证人曾某1的证言，证实阮某及另一妇女带一名男童到其住处寄住并要阮某1帮助出卖的经过情况。
（4）被告人郑某的供述，证实阮某唆使阮某1向两名越南籍妇女收买一名男童准备转卖牟利的经过情况。
（5）被告人农某、阮某、阮某1的供述，供认其结伙拐卖一名男童的经过情况。
综上，被告人阮某参与拐卖妇女、儿童3宗，拐卖妇女1人、儿童3人；被告人郑某参与拐卖妇女、儿童2宗，拐卖妇女1人、儿童2人；被告人阮某1参与拐卖儿童2宗2人；被告人农某参与拐卖儿童1宗1人。
被告人农某因涉嫌拐卖儿童被群众扭送公安机关后，坦白交代了拐卖岑某的犯罪事实，并带领公安人员抓获被告人阮某、郑某，同时解救出阮某4母女；公安人员根据阮某、郑某的交代抓获被告人阮某1并解救出岑某。

（四）判案理由
广东省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
被告人阮某、郑某以出卖为目的，收买、贩卖、中转妇女、儿童，其行为均已构成拐卖妇女、儿童罪。拐卖妇女、儿童多人，情节严重。被告人阮某1、农某以出卖为目的，拐骗、收买、贩卖、中转儿童，其行为均已构成拐卖儿童罪。在拐卖妇女、儿童的共同犯罪中，阮某、郑某、阮某1、农某均起主要作用，是主犯。农某协助公安机关抓获阮某、郑某，有立功表现，依法可减轻处罚；阮某、郑某协助公安机关抓获阮某1，有立功表现，依法可从轻处罚。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阮某、郑某所犯罪名成立，本院予以支持；但指控被告人阮某1、农某犯拐卖妇女、儿童罪不当，应予纠正。
被告人阮某辩解没有参与贩卖男婴及阮某4母女，经查，认定上述事实，有证人曾某1、郑某1的证言，被告人郑某、阮某1的供述证实，且被告人阮某也一直供述是其串招阮某1帮助物色男婴买主，在侦查阶段也供认其答应帮助“阿某2”夫妇介绍出卖阮某4母女，其后又与“阿某2”夫妇议定收买阮某4的价格并与郑某议定出卖的价格。故阮某的辩解意见不成立，不予采纳。
被告人郑某辩解男婴是阮某3向“应某”收买的，经查，被告人阮某一直供述是同案人“应某”、“阿某1”串招其介绍出卖男婴，被告人郑某在侦查阶段也供认是“应某”、“阿某1”串招阮某介绍出卖男婴，故郑某的辩解意见不成立，不予采纳。
被告人阮某1辩解是阮某串招其参与拐卖男婴，经查属实，可予采纳。
被告人阮某、阮某1的辩护人辩称阮某、阮某1是从犯，经查，阮某在拐卖妇女、儿童的犯罪过程中，积极联系买卖双方，串招同案被告人，参与商议买卖价格，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是主犯；阮某1在拐卖儿童的犯罪过程中，积极物色买主，主动提供中转场所，出资收买被拐卖儿童，在共同犯罪中也起主要作用，是主犯，故上述辩护意见不成立，不予采纳。阮某、农某的辩护人均辩称岑某尚未卖出，阮某、农某的行为属犯罪未遂，经查，岑某尚未卖出属实，但被拐卖儿童是否卖出并非拐卖儿童罪既遂、未遂的法定标准，农某拐骗、贩卖，阮某中转岑某，其行为已构成拐卖儿童罪，属犯罪既遂，故上述辩护意见不成立，不予采纳。农某的辩护人辩称农某有自首情节，经查，农某系被群众扭送司法机关，不是自动投案，其归案后供述的拐卖儿童罪行司法机关亦已掌握，故上述辩护意见不成立，不予采纳。阮某的辩护人辩称阮某能坦白交代，阮某1的辩护人辩称阮某1认罪态度好、有悔罪表现，农某的辩护人辩称农某有立功表现经查属实，可予采纳，农某的辩护人要求对农某减轻处罚理由成立，予以采纳。

（五）定案结论
广东省揭阳市中级人民法院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条第一款第（二）项、第二款，第二十六条第一款、第四款，第五十六条第一款，第六十八条第一款，第三十五条之规定，做出如下判决：
1.阮某犯拐卖妇女、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万元，附加驱逐出境。
2.郑某犯拐卖妇女、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十年，剥夺政治权利三年，并处罚金人民币8000元。
3.阮某1犯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六年，并处罚金人民币5000元，附加驱逐出境。
4.农某犯拐卖儿童罪，判处有期徒刑四年，并处罚金人民币3000元，附加驱逐出境。

（六）解说
本案是一宗外国人在我国境内犯罪的涉外案件。在审理过程，涉及以下几个法律问题：
1.有关管辖问题。本案行为人阮某、阮某1均是越南人，农某为无国籍人，她们从越南非法进入我国境内，在与我国公民非法同居期间，进行拐卖妇女、儿童犯罪，被拐卖妇女、儿童中，既有我国公民，也有越南人。这里就有两个问题：一是外国人（包括无国籍人）在我国境内犯罪，能否适用我国刑法定罪量刑?外国人对外国人犯罪，我国人民法院能否行使刑事管辖权?根据我国《刑法》第六条第一款的规定，外国人在我国领域内犯罪（除享有外交特权和豁免权通过外交途径解决外），适用我国刑法。外国人拐卖外国妇女、儿童到我国境内被查获的，也适用我国刑法定罪处罚，我国人民法院有权管辖。这是属地管辖权，体现了我国国家主权原则。
2.对外国人能否适用附加剥夺政治权利的问题。依照我国《刑法》第五十七条第一款、第五十六条第一款的规定及有关司法解释，对于被判处死刑、无期徒刑、危害国家安全的犯罪分子，应当附加剥夺政治权利；对于严重破坏社会秩序的犯罪分子，可以附加剥夺政治权利。从审判实践的情况看，被判处十年以上刑罚的犯罪分子，一般都被列为可供选择的附加剥夺政治权利的适用对象。但对于外国人是否附加剥夺政治权利，法律上没有明确规定。理论和实践上，大家都认为，我国《刑法》所列举的政治权利是我国《宪法》赋予我国公民的权利，外国人不享有这些权利，当然也就不存在对他们剥夺政治权利的问题。因此，人民法院在对外国人判处刑罚时，不适用剥夺政治权利。
3.对于阮某、阮某1、农某是否附加驱逐出境的问题。我国《刑法》第三十五条规定，对于犯罪的外国人，可以独立适用或者附加适用驱逐出境。但什么条件下独立适用，什么条件下附加适用，什么条件下可以不附加适用，《刑法》没有明确规定。那么在具体适用驱逐出境时要具体案件具体分析，既要考虑行为人犯罪的性质、情节、后果，也要考虑国家间的关系和国家斗争的需要。一般情况，对于犯有危害国家安全、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等严重犯罪的外国人，应当附加驱逐出境；而对犯罪行为较轻且在我国境内有企业、财产，刑满后需要继续留驻我国的外国人，可以不附加驱逐出境。本案的行为人阮某、阮某1、农某犯有拐卖妇女、儿童严重危害社会治安的犯罪。罪行虽不是很严重，但她们均是非法入境者，在我国没有合法的居住地，因此，可以附加驱逐出境。这对行为人既是一种刑罚的处罚，又可以防止她们在我国境内重新犯罪。
（胡焕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