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江苏省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1994）宁经初字第26号。

2.案由：股票案。

3.诉讼双方
原告：南京市证券公司鸿利业务部。
法定代表人：张某，总经理。
委托代理人：凌大量，南京大量律师事务所律师。
委托代理人：刘健，南京大量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江苏久替工贸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蔡某，总经理。
委托代理人：杨荣进，南京金贸律师事务所律师。
委托代理人：张建平，南京金贸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审判机关：江苏省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孙亮；代理审判员：原军、朱涤非。

6.审结时间：1995年5月5日。

（二）诉辩主张

1.原告南京市证券公司鸿利业务部诉称：1993年12月9日，被告在我部设立资金帐户，从事股票买卖。1994年1月21日上午9时15分，被告向我部递交“哈医药”、“四川峨铁”、“北京天龙”三张股票卖单，我部即向上海证券交易所（以下简称上交所）驻场交易员进行了申报。上午10时10分，被告向我部要求撤销上述三张股票卖单，我部即向上交所驻场交易员发出撤销指令，几秒钟后，上交所驻场交易员反馈“已撤销”，我部按规定在被告三张委托卖单上注明“撤”。实际上在被告要求撤单前，3万股“四川峨铁”股票已卖出，被告便认定是由我部“私自作主”卖出的，并就此事与我部纠缠。我部被迫于1994年3月23日与被告达成协议，被告应在3月30日前归还欠我部的透支款，并停止在我部从事股票交易，由我部补偿被告损失25万元。嗣后，我部先后付给被告25万元，但被告没有履行协议，只承诺拖欠我部的透支款在4月8日前用其持有的股票平仓冲平，届时未平，我部有权平仓。4月7日上午，被告以欺骗的手段全额抛出其所有股票，并通过其他帐户提取了当时理应偿还我部的全部透支款828131.21元。为此，请求判决确认我部与被告1994年3月23日签订的协议无效，判令被告退还我部赔偿款，偿付欠我部的透支款，偿付欠我部透支款的利息损失，并承担诉讼费用。

2.被告江苏久替工贸公司辩称：（1）1994年1月21日我公司以集体竞价的方式向原告递上“哈医药”、“四川峨铁”、“北京天龙”三张股票卖单，委托原告进行交易。开盘后，股价上扬，我公司立即通知原告要求撤销三张股票卖单。原告在得到上交所确认三张股票卖单委托撤销后，即在我公司三张委托单上注明“撤”。原告告知我公司股票卖单已撤销，却实际上又成交，原告应承担未经我公司同意私自卖出股票的责任。（2）原告未经我公司许可，在每股4.62元的高价位，替我公司买进3万股“四川峨铁”股票。由于原告越权代理行为，造成我公司资金紧缺，没有能力再进行股票操作，并造成巨额亏损。（3）原告诉称我公司胁迫其与之达成协议，没有任何依据。（4）我公司异地抛空股票是经原告同意的，原告为多赚手续费，误导、诱使我公司透支炒股，造成我公司股票被严重套牢，致使我公司短期无法归还透支款。

（三）事实和证据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1993年12月9日江苏久替工贸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久替公司）以其公司总经理蔡某的名义在南京市证券公司鸿利业务部（以下简称鸿利业务部）开立资金帐户（资金帐号01712），并由蔡某本人在鸿利业务部大户室从事上海和深圳上市股票交易。1994年1月21日上午，蔡某将其持有的“哈医药”、“四川峨铁”、“北京天龙”三种股票委托鸿利业务部限价售出。股市开盘后，股价有上扬趋势，蔡某遂向鸿利业务部提出撤销上述委托。鸿利业务部与上交所联系后，同意蔡某的请求，并在三张委托书（卖）上注明“撤”。当日9时50分33秒，蔡某名下3万股“四川峨铁”以每股4.50元售出。蔡某发现“四川峨铁”股票售出后，遂与鸿利业务部发生争议。同年1月24日下午，鸿利业务部在蔡某未出具书面委托，又未与蔡某达成书面协议的情况下，运用蔡某帐上资金，以每股4.62元的价格为蔡某买进3万股“四川峨铁”股票。次日，蔡某向鸿利业务部透支19万元，以每股3.80元的价格为其持有的5万股“四川峨铁”配股。同年3月14日，久替公司致函给鸿利业务部上级主管部门江苏省电子器材公司，称由于我公司帐户上10万股“四川峨铁”股票被鸿利业务部以每股4.50元擅自卖出，造成我公司在股价上涨时，无股票可卖，后股价下跌到每股3.76元，导致我公司深度套牢并严重亏损；在此期间，新股上市，由于无资金操作盈利，实质发生亏损，三项损失共计38.4万元，请予以赔偿。同年3月23日，鸿利业务部与蔡某经协商达成协议：（1）鸿利业务部（乙方）赔偿蔡某（甲方）在鸿利业务部操作期间的直接、间接损失共25万元；（2）乙方从1993年12月10日以后，不计甲方透支罚息；（3）甲方必须在1994年3月30日前归还乙方透支款，并停止在鸿利业务部的股票交易；（4）双方不存在其他遗留问题。签订协议当日，鸿利业务部将25万元付给蔡某，蔡某出具了收据，并在收条上加盖了久替公司公章。至同年3月30日，蔡某既没有归还拖欠鸿利业务部的透支款，又未停止在鸿利业务部从事股票交易，仅向鸿利业务部书面承诺：“本人透支鸿利业务部股款由‘北京天桥’或‘四川峨铁’或‘哈医药’平仓来冲平透支。最迟4月8日前平仓冲平，届时未平，该业务部有权平仓。”1994年4月4日，久替公司以蔡某名义在中信实业银行南京分行证券交易营业部（以下简称中信证券部）开立资金帐户（资金帐号0XXXXXX2）。同年4月7日，蔡某将其持有的95000股“北京天桥”、56000股“哈医药”和20100股“四川峨铁”等三种股票在中信证券部售出，售得股款1008226.99元（已扣除税、费用）。鸿利业务部发现蔡某将其大部分股票异地售出后，于同年4月12日将蔡某名下剩余少量股票强制平仓。经结算，久替公司（蔡某）共计欠鸿利业务部透支款768114.67元。为损失的承担及透支款的归还问题，双方发生纠纷，协商不成，1994年4月22日，鸿利业务部向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起诉。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鸿利业务部委托书（NO.0025291）。
2.成交过户交割凭单。
3.蔡某资金帐户记录。
4.1994年3月14日久替公司致江苏省电子器材公司函。
5.1994年3月23日鸿利业务部与蔡某达成备忘录。
6.久替公司收条。
7.1994年3月30日蔡某承诺。
8.蔡某资金帐户记录（中信实业银行南京分行证券交易营业部资金帐户）。
9.中信实业银行南京分行证券交易营业部帐单。
10.受诉法院调查笔录。

（四）判案理由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鉴于上述事实和证据，认为：
1.鸿利业务部应承担其违反《民法通则》有关代理的规定给久替公司造成的损失。鸿利业务部作为证券经纪公司，在代理客户买卖股票过程中，应严格遵守有关法律、法规规定，并适用上交所章程规定及惯例。鸿利业务部在蔡某撤销委托的情况下，使其名下3万股“四川峨铁”股票售出，后又在没有与蔡某达成书面协议或委托的情况下，为其买进3万股“四川峨铁”股票，此行为违反民法有关委托代理的规定，系鸿利业务部过错，由此而造成久替公司损失应由鸿利业务部承担。
2.鸿利业务部与蔡某于1994年3月23日达成的协议及补充协议（蔡某3月30日的书面承诺）合法有效。鸿利业务部与蔡某发生争议后，经多次协商，于1994年3月23日达成一份协议备忘录，且鸿利业务部已按该协议执行，在蔡某未能履行该协议的情况下，蔡某又向鸿利业务部写下书面承诺（应视为补充协议），故双方达成的协议及补充协议是双方当事人真实意思的表示，内容符合国家法律政策规定，应确认有效。鸿利业务部在诉至法院后，以蔡某胁迫为由，要求宣告该协议无效，缺乏事实依据，本院不予支持。
3.蔡某异地抛售股票，是侵权行为，应承担由此而产生的损失。蔡某在异地（中信证券部）将其名下大部分股票抛售以拒付拖欠鸿利业务部的透支款，违反了其与鸿利业务部的协议，且损害了鸿利业务部的权益，此行为产生的损失，即久替公司拖欠鸿利业务部透支款、抛售股票时至判决日透支欠款银行利息，应由久替公司承担。
4.久替公司（蔡某）不应承担透支交易期间透支款银行利息。鸿利业务部允许蔡某透支参加上交所股票交易，此行为违反了上交所禁止信用交易的规定，故鸿利业务部要求久替公司（蔡某）承担透支交易期间透支款银行利息的诉求，缺乏法律依据，本院不予支持。

（五）定案结论
南京市中级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六十六条第一款、第八十五条、第一百一十二条第一款，《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二十八条的规定，作出如下判决：
被告久替公司应偿付原告鸿利业务部欠款本金768114.67元，赔偿经济损失84338.99元，合计852453.66元，于判决生效后10日内一次性付清。
案件受理费15100元，诉讼保全费5920元，合计21020元，由原告鸿利业务部承担6306元，被告久替公司承担14714元。
一审判决宣判后，原、被告在法定期间均未提出上诉，一审判决生效。

（六）解说
1.原、被告之间的法律关系。
本案是一起股票纠纷案件，受理此案后，原、被告根据自己的主张，向法庭提出了大量证据材料，根据这些材料，及双方争议焦点，分析出原、被告先后建立了三个法律关系：一是久替公司在鸿利业务部开户从事证券交易，久替公司与鸿利业务部是委托代理关系。二是股价下跌，双方为前买卖“四川峨铁”股票发生争议，经协商双方达成备忘录及蔡某对鸿利业务部书面承诺，该备忘录、书面承诺是双方达成的补偿合同。三是久替公司为拒付欠鸿利业务部透支款，异地抛售股票，构成对鸿利业务部侵权。
2.解决股票纠纷的法律适用。
股票纠纷是一种新型案件，现阶段我国对股票交易尚没有专门法律调整，对大量出现的股票纠纷，应适用何法、怎样具体适用尚无统一认识。受诉法院认为客户和证券经纪公司在股票交易过程中，应严格遵守《民法通则》等法律、国务院和国家证券委员会等制定的行政法规、证券交易所制定的规章及普遍适用的惯例等，也就是说在没有制定专门的股票交易法律之前，上述法律、法规、规章、惯例都是调整、规范股票交易行为的依据，也是审理股票纠纷分层次依照和参照的依据。值得注意的是适用《民法通则》，不仅可以运用其具体条文规定来调整股票交易行为，还可以在没有具体条文规定的情况下，运用《民法通则》所规定的基本原则、原理来裁量解决纠纷。
3.信用透支交易损失的承担问题。
信用透支交易是股票交易中出现较多的违规行为，怎样正确处理透支交易损失也是司法实践中争议较大的问题。有一种观点认为：信用透支是客户与证券经纪公司明知的，双方共同违反禁止信用交易的规定，双方均有过错，对信用透支交易损失应按过错责任大小分担。受诉法院认为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信用透支是客户向证券经纪公司非银行性借款或经纪公司被动借款，透支从事股票交易造成的损失与借款行为本身没有直接因果关系。证券经纪公司只能承担借款收不回的风险而不应承担借款参与交易（透支交易）损失的责任。透支交易的客户不论是否损失，只要与证券经纪公司没有透支协议，证券经纪公司没有限制客户卖出股票的行为，对透支款就应承担全额还款责任。对证券经纪公司允许客户透支交易行为，可以没收其非法所得并处以透支额相应罚款。受诉法院按“交易风险自负，违规行为处罚”原则审理是正确的。
（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