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广西壮族自治区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法院（2013）隆刑初字第9号刑事判决书。
二审判决书：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中级人民法院（2012）百刑终字第60号刑事判决书。

2.案由：徇私枉法

3.诉讼双方
公诉机关：广西壮族自治区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检察院。
被告（上诉人）：李某（曾用名李X），男，1965年2月10日出生，壮族，大专文化，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干警。
一审辩护人：王永杰，广西金狮律师事务所律师。
二审辩护人：梁斌桂，广西桂百律师事务所律师。
农罗骁，广西桂百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二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广西壮族自治区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黄河；审判员：黄海舟；人民陪审员：朱寿平。
二审法院：广西壮族自治区百色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韦中利；审判员：韦金碧；代理审判员：卢荣旗。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2012年2月20日。
二审审结时间：2012年5月8日。

（一）一审诉辩主张
公诉机关指控称：2002年3月杨某交通肇事案由被告人李某负责办理。2002年4月19日李某向当事人杨某收取了15000元的事故损失押金，并未将押金交给单位财务管理。2003年6月30日李某从此款中拿出3438.70元用于支付伤者部分手术费用后，其余款额被其全部用于个人生活开支。李某作为处理该事故的民警，明知应当对负事故主要责任的杨某追究刑事责任，但未采取任何法律措施导致杨某未被追究法律责任长达8年的严重后果。直至2010年11月16日，经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检察院向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提出纠正违法通知书后，杨某肇事案于2010年12月9日才由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立案侦查。李某明知杨某是有犯罪事实需要追究刑事责任，而实施了隐瞒事实、违背法律的手段故意包庇杨某不受追诉，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九十九条，应当以徇私枉法罪追究刑事责任。
被告辩称：（1）其作为一名交通警察，职责是疏导交通和上路执勤，没有处理交通事故的责任。事故发生后，其组织群众抢救伤者，并向值班室和大队报告情况。（2）当时交警大队已经召集双方当事人进行调解。杨某逃跑后其也将该案移交到大队。杨某的逃跑不是其隐瞒事实、恶意包庇造成的。（3）上级对每年交通事故死亡人数的汇报也有限制。为了保障伤者的医疗费用以及根据往常事故处理的惯例，其才收取杨某的押金，将事故调解为主要的处理方式，但是处理结果未达到法律的规定、当事人的要求，在工作上有过失，但其行为不构成徇私枉法罪。
辩护人的辩护意见称：⑴公诉机关指控被告人李某犯徇私枉法罪定性错误，李某作为一名交通警察，不属于我国刑法所规定的负有侦查职能的司法工作人员，不符合徇私枉法罪的主体要件，其行为不构成徇私枉法罪；⑵李某是根据单位领导的工作指示维护该起事故路段的道路秩序；事故造成的后果是单位明知的；李某才处理该起事故并未个人单独进行，均有共同的执法人员，故李某并未故意隐瞒事故肇事者杨某的犯罪事实，造成肇事人杨某逍遥法外并非被告人李某的个人责任。

（二）一审事实和证据
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2002年3月31日，百色市杨某驾驶桂LXXXX0号大货车由隆林各族自治县往百色市，当车行至百盘支线14公里加210米路段时，在弯道处与一货车会车后操作不当，造成自己驾驶的车辆占道，与相向行驶由班某2驾驶号牌为桂LXXXX3的吉普车碰撞，将吉普车撞下路坎，造成桂LXXXX3吉普车上的乘员班某死亡和班某2、黄某受轻伤，两车不同程度损坏的重大交通事故。2002年5月25日经隆林各族自治县交通警察大队认定，杨某负该交通事故的主要责任。在事故发生后，杨某向死者家属及伤者陆续支付了各种费用人民币9202.3元。作为负责办理该起重大交通事故的被告人李某于当年4月19日违规向杨某收取了事故损失押金人民币15000元，出具收据未上交单位财务而私自保管。2003年6月30日和2004年3月17日，被告人李某从此款中两次支付了伤者黄某手术费共计人民币4438.7元，余款全部用于个人生活开支。2004年9月12日和2005年3月10日，被告人李某主持双方两次调解未果后制作了《交通事故损害赔偿调解终结书》并送达双方当人，但明知应当对负有事故主要责任的杨某追究刑事责任，而未依照法定程序予以办理。此后多年，被告人李某均以找不到杨某不能处理为由答复被害方。交警部门在清理积案时，被告人李某既没有把杨某交通肇事案件移交，也未依程序继续侦查，并对单位隐瞒了向杨某收取事故损失押金的事实，对肇事案起主要作用的《道路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未妥善保管而丢失，导致肇事者杨某多年来未被追究相应的法律责任的严重后果。直至2010年11月16日，经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检察院向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对杨某交通肇事案作出立案监督并提出纠正违法通知书后，该案才于2010年12月9日由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立案侦查，2011年1月5日杨某被批准逮捕，同年3月9日被提起公诉，同年4月8日被本院以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二个月，缓刑二年。2011年3月21日，被告人李某将其所保管的余款人民币11561.3元退交到检察机关。
（三）事实和证据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书证：
（1）户籍证明，证实被告人李某的户籍信息。
（2）隆组干字(1990)65号组织部文件、人民警察警衔审批表、人民警察警衔变动审批表、公务员登记表，证实被告人李某的任职情况。
（3）交通事故现场勘查笔录、现场图、道路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复印件，证实被告人李某对杨某交通肇事案调查和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对事故作出的各方当事人责任认定的情况。
（4）事故损失押金收据，证实被告人李某于2002年4月19日收取了杨某人民币15000元的事故押金。
（5）黄某于2004年3月17日出具的收条及医疗单位收费收据，证实被告人李某已从收取的事故押金中支付了人民币4438.7元作为黄某拆除钢板的手术费用。
（6）隆检侦监不立通[2010]13号通知书，证实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检察院依法于2010年10月21日请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在同月31日前书面说明杨某涉嫌交通肇事案不立案的理由和事实。
（7）隆检侦监纠违[2010]28号通知书，证实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检察院于2010年11月16日向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作出纠正违法通知书。
（8）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于2011年3月10日出具的证明，证实杨某交通肇事一案的办理情况说明。
2011年3月28日出具的证明证实，其单位民警李某工作简历。
（9）隆公刑立字[2010]1379号立案决定书、隆公刑提捕字[2010]262号提请批准逮捕书、隆检侦监批捕[2011]9号批准逮捕决定书、隆公刑逮字[2011]12号逮捕证、隆公刑诉字[2011]24号起诉意见书、隆检刑诉[2011]39号起诉书、（2011）隆刑初字第39号刑事判决书证实，经检察机关监督，杨某交通肇事案于2010年12月9日由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立案侦查，公诉机关于2011年3月9日向本院提起公诉，本院于同年4月8日以交通肇事罪判处杨某有期徒刑一年零二个月，缓刑二年。
（10）检察机关暂扣押款专用票据证实，被告人李某于2011年3月21日已将杨某肇事案所收余款人民币11561.3元退交到检察机关；
（11）二OO五年六月二十六日的《关于要求妥善处理重大交通事故案件的报告》，证实被害人班某2向隆林各族自治县交通警察大队报告要求处理杨某交通肇事案的事实。
2.证人证言：
（1）证人杨某证言证实，2002年其驾驶车号为桂LXXXX0东风牌自卸大货车在百盘支线14公里+210米处发生交通事故，造成一人死亡、两人受伤。经交警部门认定其负事故的主要责任。负责处理该案的民警李X（李某）召集双方进行了两次调解，因对方要求赔偿数额过高，其无赔偿能力，调解未果。当中李X收取了其人民币15000元的事故损失押金，其领回事故车并变卖，赔偿了伤者部分经济损失。该肇事车系其向胡某购买的二手车，未过户到其名下。
（2）证人班某2的证言证实，2002年3月31日，其驾驶的桂LXXXX3吉普车与杨某驾驶的桂LXXXX0大货车在百盘支线14公里+210米处发生碰撞，致班某死亡、黄某和其受伤的交通事故。李X（李某）主办该案，但未尽到责任，杨某应被追究刑事责任，但未被追究；李X收取杨某人民币15000元损失押金只支付了黄某人民币3000余元的手术费，其余款如何处理其不知情，亦未兑现给其等人。为此，其多次找到李X要尽快处理，但李说尽快，但一直未给予解决。
（3）证人黄某的证言证实，2002年3月31日的交通肇事案造成其侄子死亡、其与班某2受伤。因治伤共花了人民币10000多元，第一次住院时肇事车主杨某垫支了部分医药费，2003年6月份，其在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医院拆双脚的钢板时，李某帮杨某付了人民币3000余元钱。因李某放行了杨某肇事车，其等人不满，多次问李某才知道李收了杨某人民币15000元事故押金。2004年和2005年，李某召集双方当事人调解，第一次因杨某提出让他赔偿数额过高而未签字，第二次杨某未到场而均未调解成功。其从2005年至2007年一共四次（其中一次与李某一起）到百色找杨某均未找到。两次调解不成功又找不到杨某，没有得到合理赔偿，其等人认为事故车辆是李某放行的，要求李某出面找杨某解决赔偿问题，起初，李某答应负责帮其等人找杨某解决赔偿问题，但一天天过去了，都没有得到解决，其等人常找李某问，找次数多了，他说要其等人配合，要其等人也主动找杨某，但找不到，直到2010年其等人才找交警大队的事故中队反映情况的事实。证人黄某2（死者班某的父亲）亦证实上述事实。
（4）证人农某的证言证实，其于1994年8月开始到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工作。2004年2月至2007年6月担任副大队长，分管事故中队和板坝中队，2002年3月31日杨某交通肇事案当时其确实不知道，直到2005年或2006年，当事人班某2找到其说了这起事故，并说该事故是李X负责处理的，还收了当事人杨某的事故押金。那时才知道发生了该起交通事故，并叫李X把案卷拿给其看，其看后发现收集的证据很少，不符合立案条件，所以就交待李X继续收集证据。李X也确实去百色找当事人杨某，但找不到。几个月后，其因出事不在交警大队工作，以后的情况就不清楚了。
（5）证人林某的证言证实，2002年3月31日杨某交通肇事案原先其不知道，直到2010年10月份左右的一天，其单位的副大队长王某向其反映有人写信控告李X（李某），说他在处理一起事故中收了人民币15000元押金，但没有处理。这样其叫李X到其办公室并询问情况，李承认此事。当时其就觉得这个案件既然杨某在这起事故中负主要责任，就应当依法追究刑事责任。因此，其就将此事向大队长李某2汇报，李某2召集班子讨论，最后决定成立专案组查办此案，由李海滨主办该案，材料重新收集后，才向检察院提请逮捕杨某。
（6）证人李某2的证言证实，其于1994年1月到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工作。2002年3月31日杨某交通肇事案发生时其不知情，一直至2010年该案当事人告到交通警察大队事故中队其才知道该案。后向李某了解情况，李某反映收过当事人杨某人民币15000元，说是将收取的部分钱给事故伤者作为医疗费了。其召集大队班子专门成立了该案专案组，由其和林某担任组长、梁某、王某担任副组长，组员是事故中队的成员，李某也是组员，对此案进行了侦查，已将该案移送司法部门处理。
（7）证人李某3的证言证实，其知道有2002年3月31日杨某交通肇事案发生，但具体情况不清楚，其没有得参与侦查。该案责任认定书上其的签字是李某找其说他已征求领导意见，叫其签名，其信以为真，就在该事故责任认定书上签名了，事实上其没有得参与调查。李某没有告诉其收取当事人多少钱，听他说，事故第一责任人已经付给伤者在医院治疗的押金，死者的埋葬费也付了，其以为真有这么回事，也就没问他其他情况。
（8）证人马某（原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大队长）的证言证实，2002年3月31日在隆林各族自治县百盘支线发生的重大交通事故其确实不知情，当时交通事故发生后，是谁到事故现场处理其也不知道，责任认定和进行调解由谁人具体操作也不知道，民警李X有无收取当事人钱物或押金其也不知道，按规定也不能收取押金。
（9）证人李某4的证言证实，其于2002年12月26日到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工作至今，一直在事故处理中队工作。2003年以来，其在工作中未发现有收取交通事故损害赔偿押金的情况，事故造成的损害所需要预付的医药费和丧葬费等费用均由当事人自行向医院或受害方（家属）预付。
（10）证人李某5（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刑事侦查大队副大队）的证言证实，经检察机关出示班某尸体检验报告书，其证实该报告记载有"二○○二年四月一日上午八时三十分，本局值班员接到交警大队副大队长林某电话报告"字样。
（11）证人杨某2证言证实，其与杨某是姐弟关系。2002年3月31日杨某驾车在隆林各族自治县境内发生交通事故后其知道这个事情，但未参与处理后事。其知道杨某已支付伤者部分医药费和交警队李X收取了杨某事故损失押金人民币15000元。
（12）证人黄某3的证言证实，杨某是其前夫。杨某交通肇事后其得和杨某等人拿人民币15000元到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交给交警李X，其余未送何钱物给交警。
（13）证人覃某的证言证实，其与李某是夫妻关系。2011年3月11日，李某向其说起收取杨某押金的事并说其中已开支受害人的医药费3000余元，还有10000余元没处理，现需将余款退回。其便到工商银行取了自己的15000元放到李某车上。
3.被告人供述
被告人李某的供述称，2002年3月21日下午下班后其接到大队的电话，说本县境内的百盘支线14公里+210米处发生了一起交通事故。其根据领导安排赶往现场。到现场时天已黑，但没有看到大队其他警员在场，其就先保护现场，然后进行拍照、勘查现场，并向部分当事人要笔录等工作，当晚11时许其赶回队里向值班室汇报。第二天才知道此事故造成一小孩死亡，两个大人受伤。其于2002年4月19日出具"事故损失押金"收据收取了杨某人民币15000元，并从该款中支付了伤者黄某人民币4000余元的医疗费，余款存入个人帐户用于个人生活等开支。该案其得于2004年9月12日和2005年3月10日召集双方当事人进行调解。第一次因杨某未签字、第二次杨某未到场均未调解成功，事后找不到杨某，该案亦未立为刑事案审查起诉，其也有责任。

（四）判案理由
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李某身为司法工作人员，在办理杨某交通肇事案中明知杨某是有犯罪事实需要追究刑事责任，而采取隐瞒事实、违背法律的手段故意包庇使其不受追诉。被告人李某的行为已构成徇私枉法罪。被告人李某于1990年11月5日从隆林各族自治县隆或乡卫生院调至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任干警，历年来从一级警员晋升至三级警督，系国家公务员亦是司法工作人员。2002年3月31日其接受大队指派出警处理杨某交通肇事案，并对现场进行保护、勘查、取证等一系列工作，属职务行为。其在主办该交通肇事案件中，收取了当事人杨某的事故押金后，却只是召集双方当事人进行赔偿调解，在两次违反调解期限调解未果后，又未按刑事诉讼程序立案、侦查、起诉，客观上隐瞒了事实、包庇了犯罪嫌疑人杨某不受刑事追诉。后因当事人的控告，直至2010年11月16日，经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检察院向隆林各族自治县公安局对杨某肇事案作出立案监督并提出纠正违法通知书后该局才于同年12月9日立案侦查。2011年3月9日公诉机关对杨某肇事案提起公诉，同年4月8日杨某被本院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二个月，缓刑二年。被告人李某的行为符合徇私枉法罪的犯罪构成要件，应依法追究其刑事责任。

（五）定案结论
隆林各族自治县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九十九条第一款之规定，作出如下判决：
李某犯徇私枉法罪，判处有期徒刑一年。

上诉人（原审被告人诉称）：1、其不符合徇私枉法的主体要件，其只是普通的行政工作人员，不是刑法规定的具有侦查只能的司法工作人员；2、上诉人没有徇私枉法的事实；3、杨某交由其保管的押金，目的是用于交通事故中伤员的医疗费及赔偿；4、杨某交通肇事案未能及时立案、侦查、起诉是客观原因造成，不是其的责任，更不是其故意隐瞒事实，包庇肇事者不受追诉。

二审辩护人提出的辩护意见是：1、上诉人是道路交通警察，不属于刑法所规定的负有侦查职能的司法工作人员，不符合徇私枉法罪的犯罪主体；2、上诉人主观上没有徇私枉法的故意，客观上没有徇私枉法的行为，一审判决认定事实错误，适用法律不当，请求二审法院撤销原判，改判李某无罪。
百色市人民检察院出庭的检察员的意见是：一审判决认定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定罪准确，量刑适当，审判程序合法，建议二审法院驳回上诉，维持原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