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广东省南雄市人民法院（2012）韶雄法民一初字第707号判决书。
二审判决书：广东省韶关市中级人民法院（2013）韶中法民一终字第355号判决书。

2、案由：
侵权责任纠纷

3、诉讼双方：
原告（上诉人）：吕某。
委托代理人：占某某。
被告（上诉人）：珠海公交海洲运输有限公司。
法定代表人：吴某某，总经理。
委托代理人：王盛昌，广东永顺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被上诉人）：周某某。

4、审级：二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广东省南雄市人民法院。
独任审判员：何运辉。
二审法院：广东省韶关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江晓华；审判员：陈亮、何伟军。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2012年11月19日。
二审审结时间：2013年7月8日。

1、一审诉辩主张
原告吕某诉称：2010年7月24日，吕某丈夫詹某某搭乘海洲公司所有的大客车去珠海，该车由海洲公司聘用的驾驶员周某某驾驶。次日凌晨零时25分左右，该车行驶到南雄市古市收费站路段时，遇前方正常行驶的由杜某某驾驶的重型货车，周某某操作不当，致大客车和重型货车碰擦并使詹某某在事故中身受重伤。詹某某相继在南雄市人民医院和江西省景德镇市第二人民医院住院治疗合计635天，虽经长时间治疗，但因为詹某某伤势太重，还是落下了严重残疾。经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鉴定，詹某某才35岁，从此时起吕某就失去了夫妻生活的温馨，海洲公司聘用的驾驶员的过错，给吕某带来了巨大的精神痛苦，而且这种痛苦将伴随吕某终生。为此，吕某请求原审法院：1、判令海洲公司与周某某共同赔偿吕某精神损害抚慰金50000元。2、案件诉讼费用由海洲公司与周某某负担。
被告周某某、珠海公交海洲运输有限公司辩称：1、针对原告的情况我公司深表理解和同情。2、原告提出的诉请毫无法律依据，请求法院驳回原告的诉讼请求，针对受伤害受打击都不止50000元，交通事故导致原告丈夫詹某某受到了伤害，受害人已经在机动车交通事故一案赔偿中请求了精神抚慰金，不是说每个受害人的家属都能得到精神抚慰金的赔偿，所以我公司没有必要再对原告的诉求负责任，因为如果受害人已经死亡，也只能在死亡方面承担精神抚慰金，是不会在受害人的家属予以赔偿的，我公司是针对受害人，对受害人负责任，与本案无关。

2、一审事实和证据
吕某与詹某某系夫妻关系，周某某系海洲公司雇请的司机。2010年7月24日19时50分左右，周某某受海洲公司指派，驾驶该司所有的大型卧铺客车搭载乘客由江西省樟树市往广东省珠海市方向行驶。2010年7月25日凌晨零时25分左右，周某某驾车途径G323线278CM+500M广东省南雄市古市收费路段时，遇由案外人杜某某驾驶的重型厢式货车同方向在前行驶，周某某驾车发现后因在夜间行驶未确保安全车速通行，周某某随即采取紧急制动往左侧避让，在避让过程中发生大型卧铺客车车辆右前角及右侧车身与重型厢式货车左后车厢角发生刮擦碰撞，导致两车受损、大型卧铺客车乘车人谢清平、陈海生、詹某某、谢雪妍、刘国灯、葛欣伟共六人不同程度受伤的重大道路交通事故。事故发生后，谢清平经南雄市人民医院抢救无效，于2010年7月25日死亡。陈海生经南雄市人民医院抢救无效，于2010年7月26日死亡。南雄市公安局交通警察大队于2010年7月29日作出雄公交认字[2010]第A07号事故认定书认定，周某某承担事故的全部责任，杜某某在事故中无责任，谢清平、陈海生、詹某某、谢雪妍、刘国灯、葛欣伟在事故中均无责任。周某某因该起事故被南雄市人民检察院以涉嫌交通肇事罪提起公诉。案经南雄市人民法院审理，于2010年11月17日作出（2010）雄法刑初字第73号刑事判决：判处周某某有期徒刑二年，缓刑二年。
上述交通事故发生后，吕某的丈夫詹某某在南雄市人民医院抢救治疗，后转入江西省景德镇市第二人民医院继续住院治疗。治愈出院后，詹某某的伤情经南昌大学第一附属医院作出的《人身伤害司法医学鉴定报告书》（第2012071819）鉴定意见：1、患者勃起功能重度障碍。2、大、小便失禁。轻一中度，恢复可能性小。2012年5月11日，詹某某委托江西省景德镇科信司法鉴定中心对自身伤残等级进行鉴定。2012年7月24日，该中心作出科信法（鉴）字[2012]235号《法医临床学司法鉴定意见书》，鉴定意见为："詹某某，男，1975年6月6日出生。其大小便失禁难以恢复，构成伤残五级。其阴茎勃起功能重度障碍，构成伤残六级。其L1椎体粉碎性骨折，构成伤残九级。"
以上事实有原告身份证、结婚证、南雄市交警部门的事故认定书、《人身伤害司法医学鉴定报告书》、《法医临床学司法鉴定意见书》及开庭笔录予以佐证。

3、一审判案理由
广东省南雄市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该案是因机动车交通事故致使吕某丈夫詹某某性功能重度障碍而请求精神损害抚慰金赔偿的侵权纠纷，该案的争议焦点在于吕某因海洲公司、周某某致使吕某丈夫詹某某性功能重度障碍带来的精神痛苦和心理创伤而诉请海洲公司、周某某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50000元应否获得支持。
第一、关于精神损害抚慰金的法律概念。一、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的规定，精神损害抚慰金是指受害人或者死者近亲属因受害人的生命权、健康要、名誉权、人身自由权等人格权利益遭受不法侵害而导致其遭受肉体和精神上的痛苦、精神反常折磨或生理、心理上的损害（消极感受）而依法要求侵权人赔偿的精神抚慰费用。二、请求精神损害抚慰金的适用范围。自然人因下列人格权遭受非法侵害，向人民法院请求赔偿精神损害的，人民法院应当依法受理：（1）生命权、健康权、身体权；（2）姓名权、肖像权、名誉权；（3）人格尊严权、人身自由权。三、精神损害的赔偿数额根据以下因素确定：（1）侵权人的过错程度，法律另有规定的除外；（2）侵害的手段、场合、行为方式等具体情节；（3）侵权行为所造成的后果；（4）侵权人的获利情况；（5）侵权人承担责任的经济能力；（6）受诉法院所在地平均生活水平。
第二、关于吕某诉请海洲公司、周某某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50000元，该院是否支持问题。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二十二条规定："侵害他人人身权益，造成他人严重精神损害的，被侵权人可以请求精神损害赔偿。"《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八条第一款规定："受害人或者死者近亲属遭受精神损害，赔偿权利人向人民法院请求赔偿精神抚慰金的，适用〈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予以确定。"该案中，因机动车交通事故致使吕某丈夫詹某某性功能重度障碍、大小便失禁等且构成多个（五、六、九）伤残等级，导致吕某遭受精神上的痛苦、生理、心理上的损害（消极感受）而依法要求海洲公司、周某某赔偿精神抚慰费用，吕某的诉请于法有据，该院予以支持；二是根据周某某的侵权过错程度（事故责任为全部责任），导致吕某生理、心理上的损害（消极感受）所遭受精神上的痛苦，结合受诉地法院的经济生活水平，以及精神损害抚慰金的原则（抚慰为主、补偿为辅），该院酌情支持30000元。

4、一审定案结论
广东省南雄市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侵权责任法》第二十二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八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条、《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若干规定》第二条、《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六十四条第一款之规定，于2012年11月19日作出（2012）韶雄法民一初字第707号民事判决：限周某某、珠海公交海洲运输有限公司在判决生效之日起七天内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30000元给吕某。如果未按判决指定的期间履行给付金钱义务，应当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二百二十九条之规定，加倍支付迟延履行期间的债务利息。案件受理费525元，由周某某、珠海公交海洲运输有限公司负担。

吕某提起上诉称：原审法院判决吕某可以得到的精神损害赔偿金30000元过低，该赔偿金不足以弥补吕某精神上的痛苦。周某某的过错导致吕某丈夫詹某某的性功能完全丧失，吕某一生没有了夫妻生活，吕某才36岁，一生的路还漫长，为此吕某仅仅提起了500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的请求，但原审法院只支持了30000元精神损害抚慰金，为此吕某认为原审法院没有充分考虑吕某的精神痛苦。据此，吕某请求二审法院：1、撤销原审判决，并改判海洲公司与周某某共同赔偿吕某精神损害赔偿金50000元。2、案件一、二审诉讼费用由海洲公司与周某某共同负担。
海洲公司答辩称：精神损害赔偿只能是一次性的，不能重复赔偿，吕某丈夫詹某某在另案中已提起精神损害赔偿请求，法院也支持了詹某某该诉请，现在吕某就同一事件再次请求海洲公司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依法无据。故海洲公司请求二审法院驳回吕某的起诉。
周某某经传票传唤，没有正当理由拒不参与二审调查询问，周某某亦未提交书面答辩意见。

海洲公司也不服原审判决，向本院提起上诉称：一、原审法院重复判海洲公司赔偿吕某精神损害抚慰金没有法律依据。本案与南雄法院案号为(2012)韶雄法民一初字第706号机动车交通事故损害赔偿纠纷是同一案件，都因吕某丈夫詹某某乘坐海洲公司所有的，由周某某驾驶的大型卧铺客车在行驶中与重型厢式货车碰撞，造成吕某丈夫詹某某人身损害引发的损害赔偿。吕某丈夫詹某某在(2012)韶雄法民一初字第706号案件中主张精神损害抚慰金等费用，原审法院予以支持，吕某又以詹某某没有性能力，自己不能过夫妻生活，造成精神损害，主张精神损害抚慰金，原审法院对吕某该诉请判决予以支持。海洲公司认为原审法院重复支持吕某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无法律依据。首先，精神损害抚慰金是因受害人遭受损害，为弥补其本人或其家属的精神创伤而以金钱方式给予的慰抚性赔偿。依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十八条和《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的规定，上述法条都对精神损害抚慰金的赔偿权利主体限定为两类主体，一是受害人；二是死者近亲属。依法条书面语言表达来看，受害人或者死者近亲属之间的"或者"是连词，是选择关系，即有受害人的，受害人是赔偿权利人，其近亲属不是赔偿权利人、无权主张。在受害人（死亡）的前提下，才能由其近亲属作为赔偿权利人提起诉讼，主张精神损害抚慰金。吕某作为案外人是不能另行提出精神损害抚慰金的。法律之所以对此进行限制，目的就为防止精神损害赔偿过度宽泛，引发滥讼现象。本案中詹某某仅有残疾并未死亡，近亲属不能作为诉讼主体参与本案审理，所以原审判决扩张理解，错误地保护吕某（第三人）精神损害抚慰金的赔偿权利而作出失当判决没有法律依据。其次，吕某以其夫车祸后性功能障碍，不能过夫妻生活，认为造成了精神损害，要求海洲公司赔偿精神损害抚慰金是无实体法律依据。如果这样都保护的话，有单位派干部到西藏搞援藏工作，二、三年都没回来，他的另一半可否以此为由向派出单位主张赔偿；国家派到非洲的维和干警，出国也要若干年后才能回，他们的另一半是不是也要国家赔偿。这显然是不能得到支持，也没法律依据的。再次，原审法院判决海洲公司赔偿吕某精神损害抚慰金3万元的证据也不足。原审庭审中，吕某仅提供结婚证、身份证、其夫詹某某的鉴定结论，没有提供证明造成其损害后果的证据。即造成其精神痛苦和心理创伤的损害后果（损失）。海洲公司认为有损害后果才有赔偿，无损害后果就不能受到赔偿。又次，按原审判决对精神损害抚慰金权利人扩张理解至第三人的逻辑，吕某（詹某某之妻）可主张并得到法院支持，詹某某的其他近亲属也可主张，例如其父母、子女、祖父母、外祖父母，兄弟姐妹同样亦可，这就与法条精神相悖了。
二、原审判决不应用精神损害赔偿纠纷这个案由。本案是因机动车之间发生碰撞而产生的损害赔偿，应用机动车交通事故责任纠纷这个案由，即使不用前者也应用生命权、健康权、身体权纠纷。怎么也不能用精神损害赔偿纠纷，因《最高人民法院关于修改＜民事案件案由规定）的决定》【法(2011) 41号）第一次修正】中是根本没有精神损害赔偿纠纷这个案由的。
三、原审判决存在部份事实查明不清，导致适用法律错误。原审法院判决海洲公司与周某某一起对吕某承担3万元的赔偿责任，而本案中周某某是海洲公司雇请的司机。依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人身损害赔偿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九条的规定，雇员在从事雇佣活动中致人损害的，雇主应当承担赔偿责任。所以即使需要赔偿，本案的赔偿责任主体应仅是海洲公司。
四、本案存在超标准收取受理费的情况。首先，原审判决中认定案件受理费为525元，而本案是因机动车交通事故损害产生的精神抚慰金赔偿纠纷，是侵权案件，按《诉讼费用交纳办法》的规定属非财产案件，适用第十三条第二项中非财产案件第二款的规定："侵害姓名权、名称权、肖像权、名誉权、荣誉权以及其他人格权的案件，每件交纳100元至500元。涉及损害赔偿，赔偿金额不超过5万元的，不另行交纳；超过5万元至10万元的部分，按照1％交纳；超过10万元的部分，按照0.5％交纳。"依上述条文，吕某主张赔偿50000元，本案如按普通程序受理费是300元，再依《诉讼费用交纳办法》第十六条简易程序减半收取，全案应收受理费为150元。即使海洲公司作为败诉方负担全部受理费也应是150元、而不是原审判决中所列的525元。据此，海洲公司请求二审法院：撤销原审判决，驳回吕某的起诉。

吕某答辩称：一、原审法院判决海洲公司赔偿吕某精神损害赔偿金有法律依据。1、依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确定民事侵权精神损害赔偿责任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一条第二款："违反公共利益、社会道德侵害他人隐私或者其他人格利益，受害人以侵权为由向人民法院起诉请求赔偿精神赔偿的，人民法院应当予以受理"的规定，吕某的性利益完全可以认定为是"其他人格利益"。吕某适用这规定，以受害人身份向原审法院提起精神损害赔偿诉讼，有充分的法律依据。2、吕某受到损害是属于特殊的反射损害。反射损害是契约当事人以外之人或侵权行为直接作用于被害人以外之人，因契约当事人或侵权行为直接产生被害人受损害之结果，间接牵连所遭受的损害。而配偶一方性功能丧失，对另一方来说意味着必须承载生理需求和精神创伤双重煎熬。性权利受到损害与众多其他伤残案件受害人家属所遭受的反射性精神损害实质上是不同的。侵权人给吕某造成的不仅仅是简单的反射性损害，还有直接的生理需求之特殊性反射损害。
二、原审法院判决海洲公司赔偿吕某精神损害赔偿金有事实依据。景德镇市科信司法鉴定中心鉴定詹某某存在严重的性功能障碍，构成伤残五级。对此鉴定结论，原审过程中海洲公司并未提出异议，且没有提出重新鉴定申请。《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条规定，实行婚姻自由、一夫一妻、男女平等的婚姻制度。该法第三条规定，禁止重婚。禁止有配偶者与他人同居。禁止家庭暴力。禁止家庭成员间的虐待和遗弃。该法第四条规定，夫妻应该互相忠诚，互相尊重；家庭成员间应当敬老爱幼，互相帮助，维护平等、和睦、文明的婚姻家庭关系。上述法律明确规定了性行为只能在夫妻之间发生，超出夫妻之外发生性关系，属于法律明确规定的禁止行为，本案中因海州公司聘请的驾驶员周某某的过错导致吕某终生都没有性生活，该后果对吕某来说是非常痛苦的一件事情，吕某精神上受到精神折磨是难以言表的。海洲公司的上诉既缺乏事实依据，也无法律依据，故吕某请求二审法院驳回海洲公司的上诉。
周某某经本院传票传唤，没有正当理由拒不参与二审调查询问，周某某亦未提交书面答辩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