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法院（2003）邮刑初字第48号。

2.案由：故意伤害案。

3.诉讼双方
公诉机关：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检察院。
被告人：何某，女，1958年6月17日生，汉族，江苏省扬州市人，高中文化，工人。
辩护人：王慧骏，扬州法之泽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人：杨某，男，1968年8月9日生，汉族，江苏省靖江市人，初中文化，个体经商。
被告人：陈某，男，1967年6月12日生，汉族，江苏省靖江市人，初中文化，无业。
被告人：朱某，男，1967年12月26日生，汉族，江苏省靖江市人，初中文化，无业。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审判机关：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张贞伟；审判员：李庆松；人民陪审员：袁有宝。

6.审结时间：2003年5月12日。

（二）诉辩主张

1.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检察院指控称
2002年11月间，被告人何某与被告人杨某计议打断朱某1双腿，答应事成后付人民币6万元，并先期给杨某1万元。此后，杨某先后找到被告人陈某、朱某，指使两人将朱打伤。2002年12月2日晚，按事先的分工，由朱某把门望风，陈某进入扬州公路管理处秦邮工区宿舍，将熟睡的吴某误认为朱某1，用钢管连续击打吴某的腿部、头部数下，致吴某左颞骨骨折，硬膜外血肿，左眼球破裂，并手术摘除，伤势程度属重伤。公诉机关认为，被告人何某、杨某、陈某、朱某的行为已构成故意伤害罪，依法应追究刑事责任。何某犯罪后自首，可以从轻处罚；朱某系从犯，有立功行为，应当从轻或减轻处罚。

2.被害人的意见
被害人吴某及其诉讼代理人提出，本案被告人雇佣凶手致人残疾，属于雇凶行为，应认定“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情节。

3.被告人的答辩及其辩护人的辩护意见
被告人何某、杨某、陈某、朱某对起诉指控的犯罪事实及罪名无异议。
被告人何某的辩护人辩称，被告人陈某在实施犯罪中，超出了何某、杨某事先计议“打断双腿”的范围，打错了对象，且击打被害人的头部，造成后果的扩大，属于共同犯罪中的实行过限，应由行为人陈某单独承担责任，何某不应对此承担责任。

（三）事实和证据
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被告人何某因其丈夫朱某1有外遇，夫妻关系恶化，产生将丈夫朱某1打伤的念头。2002年11月间，何某找到被告人杨某，要其打断朱某1的双腿，后杨某找到吴某1（另处理）一起到何某处，计议找人打断朱某1的双腿，事成后付6万元，并先期给杨某1万元。此后，杨某又找到被告人陈某，杨、吴、陈三人乘坐出租车来到高邮，途经江都时购买了钢管一根作为作案工具。到高邮后，杨某打听到朱某1的住所，因未遇见朱某1，三人离开高邮。回靖江后，被告人杨某因吴某1要价高，且是刑释人员，不愿让吴参与，便另找了被告人朱某，指使朱某协助陈某打伤朱某1。2002年12月2日晚，陈某、朱某乘坐杨某所雇用的出租车到高邮，用事先准备的贴纸，隐蔽车牌号。次日凌晨1时许，陈某、朱某翻墙入院进入朱某1暂住的扬州公路管理处秦邮工区宿舍，按事先的分工，由朱某把门望风，陈某进入宿舍，将熟睡的吴某误认为朱某1，用钢管击打吴某的腿部、头部数下，致吴某左颞骨骨折，硬膜外血肿，行左侧颞部硬膜外血肿清除术，左侧硬膜下积液清除术；左眼球破裂，并手术摘除。经法医鉴定，伤势程度属重伤，分别构成九级伤残、七级伤残。嗣后，何某得知打错对象，仅付给杨某人民币3万元，杨某分给陈某、朱某各4000元。
2002年12月24日，被告人朱某归案后协助公安机关抓获被告人陈某；次日，被告人何某向公安机关投案。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被害人吴某当庭陈述了被打伤的经过；
2.证人吴某1、杨某1、苏某、朱某1、张某证言，公安机关现场记录、现场照片，作案工具物证，四被告人的供述，证实了被告人实施故意伤害的犯罪事实；
3.被害人吴某的伤势照片、高邮市公安局物证鉴定书，证实了吴某的伤势程度为重伤，伤残等级分别为九级、七级伤残；
4.扬州市公安局讯问笔录、高邮市公安局出具的情况说明，证实了被告人何某投案自首，以及被告人朱某立功的事实。
上述证据，均经当庭质证，被告人何某、杨某、陈某、朱某，以及辩护人未提出异议，本院经审查认为，证据的来源合法，内容客观真实，相互印证，能够证明本案的事实，应予确认。

（四）判案理由
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法院根据上述事实和证据认为：被告人何某、杨某、陈某、朱某以致人伤残为目的，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并造成被害人残疾的严重后果，其行为均已构成故意伤害罪，且属共同犯罪。被告人何某雇凶伤人，杨某组织打手、谋划方案，陈某积极实施伤害行为，均系主犯；被告人朱某在犯罪中把门望风，起辅助作用，是从犯。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充分，定性准确，应予支持。
在作案中，被告人陈某用钢管击打被害人腿部、头部数下，从其使用的作案工具、犯罪过程、持续时间、伤残后果等方面进行综合分析，本案尚不具备“手段特别残忍”情节，伤残等级分别为九级伤残、七级伤残，尚未达到“严重残疾”程度。鉴于被告人共同作案手段残忍，已造成被害人残疾，可酌情从重处罚。
本案属于雇凶伤人性质，被告人何某指定犯罪对象，与杨某共同计议以6万元雇人打断他人双腿，在实施犯罪中，虽然陈某打错了对象，且击打了被害人头面部，但并未超出被告人何某、杨某等计议的伤害故意范畴，不影响何某等共同犯罪人故意伤害罪的犯罪构成，不属于共同犯罪中实行过限的情形，被告人何某应当就全案共同犯罪行为承担法律责任。
被告人何某犯罪后主动投案，如实供述自己的犯罪行为，是自首，可以从轻处罚；被告人朱某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是从犯，其协助公安机关抓获同案犯，系立功行为，可以减轻处罚。

（五）定案结论
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第一、二款、第二十五条第一款、第二十六条第一、四款、第二十七条，第六十七条第一款、第六十八条第一款、第五十五条、第五十六条、第六十四条之规定，判决如下：
1.被告人何某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六个月，剥夺政治权利二年。
2.被告人杨某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
3.被告人陈某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八年，剥夺政治权利二年。
4.被告人朱某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年六个月。
5.随案移送的作案工具，予以没收。

（六）解说
该案存在以下两个争议焦点：（1）共同犯罪人是否存在实行过限情形。（2）如何认定故意伤害罪中“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情节。
对于第一个争议焦点，该案存在着影响认定“实行过限”的两个事实因素：对象错误和具体行为差误，即共同犯罪人计议打断朱某1的双腿，而实施中却打伤了吴某的头面部。根据刑法理论通说和实践，对在单独犯罪中出现的对象错误，如果实际侵害对象与意图侵害对象间属于法律保护同一客体，则对象错误不影响行为人犯罪的成立；对在共同犯罪中，单个行为人实施犯罪时发生对象错误，关键要分析行为人是否明显超过共同犯罪故意的范围，如果行为人在实施共同犯罪中产生新故意，实施了超过共同计议范围的行为，造成加重后果的，则属于“实行过限”情形，其他共同犯罪人不承担此罪责；如果行为人基于共同犯罪故意，在实施犯罪时由于客观原因发生对象错误的，应根据单独犯罪中对象错误的情况处理，不属实行过限。
对于行为人超出打断双腿共同计议，打伤被害人头面部的行为，属于实施时出现的具体行为差误。经分析可见，行为人是基于共同伤害犯罪的故意而实施了伤害行为，并未产生新的犯罪故意（如产生杀人灭口或抢劫等意图），其实际伤害后果属于重伤，也未超过共同犯意的范围，故可以认定该案行为人的具体犯罪行为是基于共同犯罪故意，后果未明显超过计议范围，不属于共同犯罪“实行过限”的情形。
对于第二个争议焦点，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规定，故意伤害他人身体，致人重伤的，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致人死亡或者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的，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目前尚无相关司法解释对“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情节作出操作认定标准。实践中，需要结合主、客观标准进行具体分析。其中，对“手段特别残忍”情节，可以从作案工具、作案方式、伤害对象、作案时间、地点等方面进行综合考察，着重基于以普通民众的感知标准作出主观评价，例如，砍掉他人身体、摘除主要器官，用火烧、水烫、化学方法等摧残人身等恶劣行为，应认定为手段特别残忍。对于“严重残疾”后果，应着重于客观标准，可参照《人体损伤致残程度鉴定标准（试行）》（江苏省高级人民法院1998年5月29日苏高法发第10号），该标准将残疾分为十个等级，一般可用推定的方法划分为一般残疾和严重残疾两种程度，以半数来划分，达到五级以上伤残等级的认定为“严重残疾”。当然这并非惟一标准，应当结合手段残忍程度，以及给被害人造成的实际后果进行综合判断。该案行为人用钢管击打被害人数下，伤害过程短暂，作案手段简单，后果造成七级、九级伤残，故不宜认定“以特别残忍手段致人重伤造成严重残疾”情节。
（江苏省高邮市人民法院　张贞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