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裁判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甘肃矿区人民法院（1996）矿刑初字第014号。
二审裁定书：甘肃省高级人民法院（1997）甘刑终字第015号。

2.案由：丛某故意杀人案。

3.诉讼双方
公诉机关：甘肃矿区人民检察院，检察员张承安、代理检察员张生华。
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王某，男，50岁，汉族，河南省方城市人，系被害人王某1之父。
被告人（上诉人）：丛某，男，23岁，汉族，山东省乐陵市人，无业。1990年8月犯抢劫罪，被判处有期徒刑五年，1994年5月28日刑满释放；1996年6月19日因本案被逮捕。
一审辩护人：张生瑞，嘉峪关市长城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二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甘肃矿区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季如华；审判员：赵伟德、石朝晖。
二审法院：甘肃省高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石汉；代理审判员：王三寿、孙鲁。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6年12月11日。
二审审结时间：1997年1月31日。

（二）一审诉辩主张

1.甘肃矿区人民检察院指控称
被告人丛某伙同陈某经事先预谋，准备杀人枪支、凶器并盗窃吉普车作为交通工具，于1996年6月9日凌晨1时许，窜至矿区创业场寻机杀害朱某、冯某。丛首先去酒吧找冯某，陈端枪逼在场的李某等人滚开，当王某1走近时，陈开枪将王某1击倒，随后丛与陈某携凶器前往矿区核城市场及冯某住处寻机杀害冯某，在未找到冯的情况下弃车潜逃，其间陈又明确告诉丛某应杀害的对象，并再次潜入矿区继续寻找杀害目标。10日15时许，丛某与陈某窜到冯某工作单位寻机杀害冯某，16时被公安干警围捕在厂区单身楼后，陈畏罪开枪自杀，丛某被当场抓获。
甘肃矿区人民检察院认为，上述事实，有证人证言，提取的枪支、凶器等作案工具，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丛某伙同他人故意杀人，其行为触犯了197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第二十条的规定，构成故意杀人罪（未遂）。丛某刑满释放后不思悔改，继续犯罪，依照1979年《刑法》第六十一条的规定，构成累犯；在实施犯罪过程中盗窃机动车辆作为交通工具；“严打”中顶风作案，应从重处罚，请法庭依法严惩。

2.被告人的辩解及其辩护人的辩护意见
丛某辩称：自己没有杀人动机，也没有与陈某预谋杀人，借枪是为了打猎，盗窃汽车的行为本人不知，没有犯指控的罪行，请求法庭公正裁决。
辩护人认为：丛某没有共同犯罪的目的和故意，客观上也没有共同犯罪的行为，指控的罪名不能成立，请求法庭将案件退回检察院补充侦查。

（三）一审事实和证据
甘肃矿区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1996年6月8日22时许，被告人丛某伙同陈某为陈女友之事，在矿区创业场、舞厅寻找朱某时，陈某与冯某发生争吵，冯遂纠集朱某等人与陈争执，经他人劝解，陈与丛某、沈某三人返回陈家，陈气愤地说“我不信朱某有三头六臂，看是他的头硬，还是我的菜刀硬”，即与丛某携菜刀离家。途中将沈某甩掉，丛某带陈去王某2家，丛以替人还枪为名借得一支鹰牌16＃平口双管猎枪后，同去陈的女友刘某家，陈对刘说“这些小兔崽子，敢指我鼻子，我要用枪捅到他们的嘴里，就是公安局抓不到我，我也要自杀”，并向刘出示钱财，刘劝阻未果。二人离开后，去张某家中借得猎枪子弹后返回陈家进行枪击试验，并去陈的工作单位盗窃吉普车一辆、锡峰牌高压汽枪一支返回陈家，陈又拿出步枪、手枪子弹，于9日1时许，二人驾车窜至矿区创业场。陈持枪叫喊“朱某、冯某”，丛某携带菜刀跟随，见此状况，应陈女友之邀帮助劝解的杨某即上前劝阻，陈令其滚开，并说“再不走我开枪了”，杨劝阻未果，丛、陈窜至二楼，陈叫喊“朱某、冯某”，丛某往酒吧寻找冯某未果，二人继续寻至另一酒吧处，陈持枪令在此的江某、李某、刘某1三人靠墙，并让走出酒吧的店主姜某离开，丛某挥手示意姜不要出来。此时在三楼的被害人王某1听到吵闹声下楼并向陈走去，陈某转身开枪，将王某1击倒。作案后，丛、陈离开，驾车至农贸市场，丛某向杜某打听冯某，得知冯已回家，又至冯家寻找，遭冯母训斥后，驾车逃离，后因车无油弃车潜逃。23时许，二人窜至陈某工作单位，将枪托、枪管锯短，又窜至一个体商店，陈进店购买食品，丛某持枪在外等候时与马某相遇，马问丛“你怎么还在这里，人都死了你知不知道”，丛回答说“就那么回事了”，陈购物出来后，二人逃至防风林藏匿至10日15时许，窜至冯某的工作单位，丛某向门卫刘某2打听冯的下落，得知冯已待岗多日遂离去。16时，在该厂单身楼后被公安干警围捕，陈某将枪管含入口中开枪自杀，丛某被抓获。经法医鉴定，王某1系枪创造成肝脏破裂，失血性休克死亡。造成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王某医疗费、丧葬费等经济损失9599.3元。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证人沈某、刘某、杨某、马某等人证言证实陈、丛二犯的杀人意图。
2.公安机关对杀人现场、盗车现场、试枪现场、锯枪现场，陈某自杀现场的勘验笔录。
3.陈某、王某1死亡法医鉴定书证实陈某畏罪自杀，王某1系枪创造成肝脏破裂，失血性休克死亡。
4.提取的杀人用猎枪、锯掉的枪托、枪管、子弹、菜刀及被盗汽车等物证。
5.附带民事诉讼原告人提供的医疗费、丧葬费等经济损失的单据。

（四）一审判案理由
甘肃矿区人民法院认为：
1.丛某伙同陈某实施杀人行为，主观上具有共同杀人的故意，客观上积极实施杀人行为，放任王某1被杀危害后果的发生，自始至终追求杀人目的。在陈某流露杀人意图后，丛积极配合、支持、参与实施杀人行为，携刀、提供杀人枪支，参与盗车、试枪及寻找杀害对象。陈杀死王某1后，丛某仍未放弃追求杀人目的，继续实施寻找杀害对象、锯枪等犯罪行为，反映了其追求杀人的主观故意和行为目的。在得知王某1被杀死后，继续实施犯罪行为，反映出杀死王某1并不违背其杀人意图。枪杀王某1是在追求和实施杀害朱某、冯某的犯罪过程中所为，是其犯罪行为的统一，杀死王某1亦未超出其实施杀人的行为性质。丛某的行为触犯刑律，构成故意杀人罪既遂。
2.被害人王某1之死系陈某直接开枪所致，丛某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是共同犯罪中的从犯，应从轻处罚。
3.丛某刑满释放后，不满三年又继续犯罪，系累犯，应从重处罚。
4.盗窃机动车辆作为交通工具，“严打”中顶风作案，造成社会秩序混乱，应从重处罚。
综上所述，甘肃矿区人民检察院指控丛某故意杀人未遂，丛某及辩护人提出无杀人动机，没有共同犯罪的故意和行为，不构成犯罪的意见，不予支持。

（五）一审定案结论
甘肃矿区人民法院根据197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二条、第二十四条、第六十一条第一款、第五十二条、第五十一条第一款以及1992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第（三）项之规定，作出如下判决：
1.丛某犯故意杀人罪，从重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
2.附带民事诉讼已调解处理。

（六）二审情况

1.二审诉辩主张
甘肃矿区人民法院一审判决宣告后，丛某不服，上诉于甘肃省高级人民法院，其上诉的主要理由为：原判认定事实不清，要求改判。

2.二审事实和证据
甘肃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查明：原审判决认定上诉人犯有故意杀人罪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所适用的证据与一审法院相同。

3.二审判案理由
甘肃省高级人民法院认为：一审判决认定上诉人丛某犯故意杀人罪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判决定罪处刑及适用法律正确，审判程序合法。丛某劳改释放后，不思悔改，“严打”中顶风作案，伙同他人枪杀无辜，所犯罪行严重，且系累犯，应依法严惩。所提原判认定事实不清，要求改判的上诉理由，不予采纳。

4.二审定案结论
甘肃省高级人民法院根据所认定的事实、证据和上述判案理由，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第一百八十九条第（一）项的规定，作出如下裁定：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七）解说
本案在审理中曾出现多种观点：第一种观点是丛某及其辩护人提出的丛没有杀人的故意和行为，不构成犯罪。第二种观点就是起诉指控认为丛的犯罪行为追求的是杀害朱、冯，因客观原因，未能完成犯罪，是故意杀人未遂。第三种观点认为丛实施犯罪，准备工具，寻找杀害对象，是犯罪的预备行为。此三种观点的出发点就是陈某杀死王某1的行为与丛某无关，丛对杀死王某1的犯罪结果不承担刑事责任。
法院经过审理认为，上述三种意见均割裂了丛某的犯罪行为与杀死王某1的犯罪结果之间的因果关系，忽视了犯罪的行为性质与结果性质的同一，割裂了共同犯罪的统一性。因而均未被采纳。
本案是一起共同犯罪案件。我国《刑法》规定：共同犯罪是指两人以上共同故意犯罪。这是我国刑法按照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对共同犯罪所下的定义。它强调行为人在主观上要有共同犯罪的故意，客观上要有共同犯罪的行为。《刑法》还规定：明知自己的行为会发生危害社会的结果，并且希望或者放任这种结果发生，因而构成犯罪的，是故意犯罪，故意犯罪应当负刑事责任。
丛某明知陈犯为女友之事意欲杀害朱、冯，在陈多次流露杀人意图的情况下，积极参与配合、支持、帮助陈实施杀人行为，携带菜刀、提供枪支、参与盗车、试枪寻找杀害对象。特别是在得知王某1被杀死之后，继续寻找杀害对象，追求杀人目的，王某1之死并不违背其杀人之意，充分说明了丛某共同犯罪的主观故意与陈的犯意是相互沟通，彼此协调的，二人的犯罪行为紧密联系，互相配合，为完成共同的杀人行为而实施犯罪。根据我国刑法关于共同犯罪主、客观相一致的原则，就本案来说，不论丛某与陈某在实施共同杀人行为（包括预谋和临时起意）前意图杀害几个人，只要有人被杀死，就是杀人既遂。丛某与陈某在实施杀害朱、冯的犯罪时，枪杀王某1，造成王某1被杀身死，其犯罪行为是整个共同犯罪活动的有机组成部分，其犯罪行为与王某1被杀死的犯罪结果之间具有因果关系，其行为性质与结果性质是同一的，应当统一认定。丛某的行为构成犯罪，应当对杀死王某1的犯罪结果承担刑事责任。
我国《刑法》规定：为了犯罪，准备工具，制造条件的，是犯罪预备；已经着手实行犯罪，由于犯罪分子意志以外的原因未得逞的，是犯罪未遂。丛某伙同陈某在共同实施杀害朱、冯的犯罪中枪杀王某1，造成了王某1被杀死的犯罪结果，显然其行为超出了预备和未遂的范畴。
但丛某在实施共同的犯罪过程中，参与、配合、支持、帮助陈某实施犯罪，且王某1被杀系陈开枪所致，丛的行为符合刑法关于从犯的规定，是共同犯罪中的从犯，应从轻处罚。丛在共同犯罪中盗窃机动车辆作为交通工具，根据1992年最高人民法院、最高人民检察院《关于办理盗窃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第（三项）的规定，应按其所犯的故意杀人罪，从重处罚。丛某1994年5月28日刑满释放后不满三年又犯罪，根据1979年《刑法》的规定，系累犯，应从重处罚。甘肃矿区人民法院一审以丛某犯故意杀人罪（既遂），从重判处有期徒刑十三年，剥夺政治权利五年，甘肃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予以维持是正确的。
我国《刑法》规定：由于犯罪行为而使被害人遭受经济损失的，对犯罪分子除依法给予刑事处分外，并根据情况判处赔偿经济损失。《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第一百一十九条规定：侵害公民身体造成死亡的，应当赔偿医疗费、支付丧葬费等费用；第一百三十条还规定：二人以上共同侵权造成他人损害的，应当承担连带责任。根据上述法律规定，丛某应当承担被害人经济损失的赔偿责任。由于同案主犯陈某畏罪自杀，且查无财产，丛某随父母生活，无经济收入，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通则〉若干问题的意见》（试行）第一百四十八条、第一百六十一条第二款的规定，应由其扶养人尚国华垫付，据此法院组织双方当事人调解，原告人王某对陈犯无财产，丛某的扶养人垫付困难表示理解，同意接受由尚国华赔偿3000元及法院追缴陈某的财产2226元赔付，双方达成协议，符合法律规定，较好地解决了民事赔偿问题。
（季如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