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河北省衡水地区中级人民法院（1994）衡中经初字第50号。

2.案由：购销土霉素碱合同逾期交货案。

3.诉讼双方
原告：中化河北进出口公司。
法定代表人：时某，经理。
委托代理人：王某，该公司出口七部经理。
委托代理人：张某，该公司出口七部科长。
被告：河北省衡水地区化工出口公司。
法定代表人：刘某，经理。
委托代理人：董某，该公司副经理。
委托代理人：康某，该公司业务员。
第三人：山东淄川制药厂。
法定代表人：纪某，厂长。
委托代理人：毕某，该厂副科长。
委托代理人：孙某，该厂党委副书记。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审判机关：河北省衡水地区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孙新波；审判员：崔文朝；代理审判员：崔清海。

6.审结时间：1994年7月14日。

（二）诉辩主张

1.原告诉称：1994年4月23日我方和被告方签订了由被告方供给我方9吨土霉素碱的合同，单价每吨7.7万元，总价款69.3万元；交货期限，1994年6月30日，交货地点，天津市塘沽胡家园河北外贸化工仓库。合同签订后，我方于1994年5月4日预付了货款69.3万元。从5月31日至6月20日，被告三次电告我方合同不能履行，原因是第三人淄川制药厂以涨价为由不向被告交货，故被告也不能向我方交货，我方已和外国公司签约，保证7月底交货，如被告不能交货，将造成国家信誉损失和我公司重大损失。请依法判令被告并第三人按期履行合同，否则赔偿原告一切经济损失。

被告辩称：依现在情况看我方不能按期交货已成事实，但交不了货的原因，是我方和第三人在1994年3月29日签订的购销合同，由第三人供我方9吨土霉素碱，但在5月底，第三人突然电话通知我方每吨涨价2万元，我方无力接受这一价格，即和原告联系，原告答复提价无道理，我方一面答复第三人不能涨价，一面于6月9日派员赴第三人处交涉，说明合同依法签订不得随意变更，强调该合同标的物要出口国外，要重合同守信用，但第三人执意涨价，不肯履行。请人民法院依法催促第三人按合同供货，否则要承担给原告、外商造成的一切损失。

第三人山东淄川制药厂辩称：第一，原告诉我厂为第三人无法律根据，我厂与原告没有签订经济合同。我厂与被告签订合同的时间是1994年3月29日，被告与原告签订合同的时间是同年4月23日。被告是具有出口权的独立法人，我厂与被告的合同中规定，该货物由被告直接出口，因产品质量、交货期等问题引起外商索赔由我厂负责，但被告没有与我厂协商将9吨土霉素碱炒卖给原告内销，从中赚取利润，仍把外商索赔风险转嫁我厂，违反了经济法规，单方面与原告签订9吨土霉素碱合同对我厂没有约束力，我厂无义务为原、被告、外商承担责任。第二，合同规定交货期为1994年6月份，5月初国家对粮油产品进行行政性大幅度调价，造成原材料成本提高，工厂成本由原来的7.3万元/吨升到9.3万元/吨，市场成交价达到10.5万元/吨。如按原价格执行，我厂就赔钱，工人就吃不上饭。我厂于5月19日电话向被告提出变更原合同价格条款的要求，每吨提价2万元，直到6月15日被告只同意提价5000元，根据《工矿产品购销合同条例》第八条规定，应视为默认。

（三）事实和证据
河北省衡水地区中级人民法院于1994年6月21日受理本案后，经公开开庭审理查明：1994年3月原告让被告为其组织土霉素碱货源，出口德国。1994年3月29日被告与第三人签订购销土霉素碱合同。合同规定，由第三人供被告土霉素碱BP88计9吨，单价7.3万元，总价款65.7万元，6月份在天津塘沽胡家园立交桥河北外贸化工仓库交货，运费含货款内，被告应于4月份预付全部货款。供方须保质保量按期交货，由此引起索赔由供方负责。合同签订后，4月19日被告将65.7万元预付货款划至第三人帐户。4月23日原被告签订了由被告供原告9吨土霉素碱的合同，除价格为7.7万元/吨外，其他条款与上述合同基本相同，同时规定，如到期不交货引起外商索赔由供方负责，合同签订后，原告预付了全部货款。
1994年5月30日，第三人向被告提出每吨涨价2万元，被告即通知原告是否同意涨价，原告传真答复早已预付货款，且按此价已对外成交，无法接受提价。被告即电复第三人不同意涨价，同时于6月9日派员赴第三人处商谈，催发货。被告考虑到与第三人今后的业务合作，同意涨价5000元，但第三人仍坚持2万元以上，协商未果。原告方始终关注该合同的履行情况，在看到于6月份交货无望的情况下，为不使与德国公司的合同落空，起诉于人民法院。在案件审理过程中，原告称，如能7月底交货，合同仍可履行，逾期则无必要。
上述事实有如下证据证明：
1.原、被告之间的购销合同，被告收到预付货款69.3万元的收据。
2.原告与德国某公司的贸易合同。
3.被告与第三人签订的购销合同。
4.被告通知原告关于第三人要求涨价的电传。
5.被告交给第三人的不同意涨价的电传。
6.庭审中，被告方提供的证人证言，证实在第三人处催债10天的情况。

（四）判案理由
衡水地区中级人民法院认为：
1.第三人应向被告履行合同，被告应向原告履行合同。
原、被告之间，被告与第三人之间签订的购销合同，意思表示真实，内容合法。被告从第三人处购货后，加价卖于原告，属于正常的贸易活动，是为我国法律保护的正当经济行为，三方当事人两份合同，属有效合同，应严格按合同履行。原告与第三人之间无直接经济往来，但两方在两次法律关系中涉及的标的物是同一的，该标的物的交付与否直接引起三方法律关系的变更，原、被告之间案件处理结果与第三人有直接的利害关系，故应作为本案的第三人。第三人称已在5月19日电话通知被告要求涨价2万元，被告在法定期限内未有答复，视为默认，该理由不符合《经济合同法》关于修改、变更合同应用文字形式的规定，不能成立。三方在合同中规定的是协商价格，合同标的物不是必须执行国家定价的产品，故第三人单方提出涨价的请求不予支持，虽然判决下达后，第三人已过履行交货义务的期限，但原告要求在7月底前仍可履行合同。按照《经济合同法》第三十一条“对方要求继续合同的，应继续履行”的规定，第三人应向被告于7月底前交付9吨土霉素碱，被告同时向原告履行。
2.逾期不履行，应支付违约金并赔偿损失。根据权利人的意愿，虽已过合同规定期限，但仍可延长至7月底，超此期限合同履行已无必要。若第三人在7月底不能交货，导致该合同的完全不能履行，根据《经济合同法》第三十一条“当事人一方违反经济合同时，应向对方支付违约金。如果由于违约已给对方造成的损失超过违约金的，还应进行赔偿，补偿违约金不足的部分”的规定，合同的不履行是第三人的责任，应支付违约金，并赔偿损失。

（五）定案结论
河北省衡水地区中级人民法院根据已查明的事实，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法法》第五十六条第二款，《中华人民共和国经济合同法》第十七条第三项、第三十一条、第三十二条，《工矿产品购销合同条例》第三十四条、第三十五条第一项、第五项之规定判决：
1.第三人山东淄川制药厂于1994年7月底前交付被告衡水地区化工公司土霉素碱9吨，再由被告交付原告。逾期：（1）三方当事人之合同终止履行。（2）合同终止后，被告退还原告货款69.3万元，支付不能交货违约金34650元，赔偿金65350元。（3）第三人退还被告货款65.7万元，支付不能交货的违约金34650元，赔偿金101350元。（4）原告支付外商索赔数额，由第三人给付原告。
2.第三人山东淄川制药厂于判决生效后10日内，给付被告衡水地区化工出口公司逾期交货的违约金6445元，再由被告给付原告中化河北进出口公司。
案件受理费11940元，诉讼保全费3465，元由第三人山东淄川制药厂负担。
判决书送达后，第三人于7月底履行了交货义务，三方当事人在违约金上达成并执行和解协议。

（六）解说
价格因素是本案的焦点，也是第三人不履行合同的原因。在我国计划经济体制逐步转换为市场经济为主体的体制的时候，执行国家定价的产品逐渐减少，市场价格的范围日益扩大，本案标的物土霉素碱的价格就是市场价格，是当事人双方协商确定的。但是制作土霉素碱的原料价格却因国家政策的调整而提高，是不是该产品也随之提高价格呢?我们认为，价格因素是一个复杂体，除包含价值以外，还受供求关系等因素影响，从原材料涨价不能推出产品必然涨价的结论。只要该产品执行的是非国家定价，就要确认合同中价格的合理。第三人提出的产品不涨价工厂就要赔钱，工人就要失业没饭吃，购货方却因此赚取很多利润，这不公平。第三人提出的上述问题在法学理论上属于情势变更。情势变更发生后，如果仍全面履行合同将造成当事人之间物质利益的不平衡，造成显失公平的结果。为此，1993年《全国经济审判座谈会纪要》中指出“作为合同基础的客观情况发生了非当事人所能预见的根本性变化，以致按合同履行显失公平的，可以根据当事人的申请，按情势变更的原则变更或解除”。情势变更和商业风险有相似之处，价格是两者的共同显著标志。情势变更对价格是不能预见的，或虽能预见而不能避免；商业风险是能预见而没有去避免。本案中，购方已将预付款付给了生产者，预付款的目的，就是用于购买制造产品所需原材料，预付之时，生产者应用该款买未涨价之原材料，如果已买，产品的成本不存在提高问题，如果未买，属于自身对市场失测，经营不力，不能将自己的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很明显，这不是显失公平，而是公平交易。
（朱风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