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四川省合江县人民法院（2000）合江刑初字第150号。

2.案由：梁某等交通肇事案。

3.诉讼双方
公诉机关：四川省合江县人民检察院，检察员董剑，代理检察员王宇、柳正秋、陈晓惠。
被告人：梁某，男，生于1944年10月20日，汉族，合江县榕山建筑公司经理。因涉嫌交通肇事罪，2000年7月11日被逮捕。
辩护人：杨正华，四川泸州湃平律师事务所律师。
杨光普，四川泸州湃平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人：周某，男，生于1947年2月16日，汉族，“榕建”号客船四等二副。因涉嫌交通肇事罪，2000年6月26日被逮捕。
辩护人：黄家璜，四川泸州平通律师事务所律师。
成晓卿，四川泸州湃平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人：梁某1，男，生于1974年12月15日，汉族，“榕建”号客船五等驾驶。因涉嫌交通肇事罪，2000年6月26日被逮捕。
辩护人：杨钧，四川泸州泸江律师事务所律师。
郭小奇，四川泸州泸江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人：石某，女，生于1975年7月15日，汉族，“榕建”号客船五等司机。因涉嫌交通肇事罪，2000年6月26日被逮捕。
辩护人：谢世才，四川泸州湃平律师事务所律师。
郝西萍，四川泸州湃平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审判机关：四川省合江县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程志敏；审判员：张晓霞、宋高潮。

6.审结时间：2000年10月7日。

（二）诉辩主张

1.四川省合江县人民检察院指控称
被告人梁某、周某、梁某1、石某于1996年7月建造“榕建”号客船投入营运后，违反船舶检验、船员配备和安全运输等交通管理法规，长期严重超载航行。2000年6月22日晨，被告人周某、梁某1、石某在从事“榕建”号自长江徐江沱码头至榕山镇的载客运输中，违章载客218人，冒雾航行，临危处置不当，造成“榕建”号翻沉，218名乘客和3名船员落水，130名乘客溺水死亡，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的规定，构成交通肇事罪，提起法院依法惩处。

2.被告人的答辩及其辩护人的辩护意见
公诉机关指控不实。增加客船栏杆和升高驾驶舱是向港监部门报告了的，对客船安全疏于管理不是事实，自己无罪。
被告人周某及其辩护人辩称：驾船航行中突遇大雾无法预测，操作不当有一定责任，但翻船是梁某1的错误造成，有投案自首情节，请求从轻处罚。
被告人梁某1及其辩护人辩称：翻船事故是周某冒雾航行，操作不当造成，超载乘客非一人行为，且有自首情节，请求从轻处罚。
被告人石某及其辩护人辩称：只对翻船事故中严重超载部分负责，有自首情节，请求从轻处罚。

（三）事实和证据
四川省合江县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
被告人梁某以榕山建筑公司名义经批准建造短途客船“榕建”号。该船于1996年7月经合江县港航监督所船舶所有权登记，合江县榕山建筑公司为船舶所有人，法定代表人梁某。1997年7月11日经船舶检验，核定该船乘客散席101人，每年5月1日至9月30日洪水期准载70人；除大客舱允许载客外，其余部位严禁载客；应配备船员6人。被告人梁某聘请只有四等二副资格的周某驾驶，安排其子梁某1、儿媳石某及周某1任船员。“榕建”号在1996年7月16日试航时，就因未办航运证和严重超载等违章行为被港监部门责令停止试航，但梁某不听制止，仍坚持违章试航，事后被港监部门通报处理。“榕建”号营运期间，梁某为多载客，又决定将驾驶室升高80厘米，顶棚甲板上重新焊接栏杆，该船改装后没有向船舶检验机构申请附加检验。梁某长期不重视营运安全，对该船超载问题过问很少，使该船长期超载运输，埋下了事故隐患。
2000年6月22日晨5时40分左右，被告人周某、梁某1驾驶“榕建”号客船从合江县榕山镇境内的长江河段徐家沱码头出发，上行驶往榕山镇，被告人石某负责售票（本应负责轮机工作）。该船在下浩口码头接乘客后，船的船舱、顶棚甲板及驾驶室周围都站了人，堆满了菜篮等物，已载客218名，已属严重超载。客船行至小地名流水岩处时河面起大雾，能见度不高，被告人周某仍冒雾继续航行。船至银窝子时，河雾越来越大，已经不能看到长江河岸，被告人周某迷失了方向，急忙叫被告人梁某1到驾驶室操舵，自己则离开驾驶室到船头观察水势，指挥梁某1驾驶。由于被告人周某指挥操作不当，被告人梁某1错开“鸳鸯”车（双螺旋桨左进右退），客船随即倾翻于江中，船上人员全部落水，造成130人溺水死亡，公私财物遭受重大损失。
事故发生后，四川省安全生产委员会合江县“6·22”事故专家鉴定小组对事故发生的原因和被告人梁某、周某、梁某1、石某作了责任鉴定。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榕建”号船舶所有权登记、船舶检验证书、船员资格证书。
2.港监部门对船舶违章试航的处理通报。
3.梁某下令为船舶升高驾驶室、焊接栏杆的证人证言和没有申请检验的证人证言。
4.“榕建”号冒雾航行，严重超载的证人证言。
5.“6·22”翻船事故的鉴定结论。
6.被告人梁某、周某、梁某1、石某的供述，与上述证据相互印证。

（四）判案理由
四川省合江县人民法院认为：
被告人梁某身为“榕建”号客船所有人，即榕山建筑公司法定代表人，对客船具有管理职责。但梁某不吸取违章试航被处罚的教训，又决定对该船驾驶室等进行改造，未经船舶检验机构检验就投入营运，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船舶检验规则》，并为该船顶棚甲板非法载客创造了条件；被告人梁某不为客船配足船员，所聘驾驶员只具有四等二副资格（应具备四等大副资格），使之长期违章作业；被告人梁某不履行安全管理职责，使该船长期超载运输，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内河交通安全管理条例》第十条和第十六条的规定。被告人梁某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的行为与造成“榕建”号客船翻沉的严重后果有直接的因果关系。
被告人周某不具备四等大副资格而受聘驾驶“榕建”号客船，在“6·22”翻船事故中，冒雾超载航行，迷失方向后没有坚守岗位，操作上严重失误，是造成翻船的主要原因。被告人梁某1盲目追求经济利益，使该船严重超载，当周某叫其操舵时，错误使用左进右退“鸳鸯”车，造成客船急速右旋翻沉。被告人石某未履行轮机职责而售票，未限制上船人数，造成严重超载。三被告人的行为均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内河交通安全管理条例》等交通运输管理法规。被告人梁某、周某、梁某1、石某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造成水上交通事故，致130人死亡的严重后果，其行为均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的规定，构成交通肇事罪，且属情节特别恶劣，应予依法从重处罚。被告人梁某辩称改造船舶报告了港监部门，履行了安全管理职责，被告人周某、梁某1、石某辩称有自首情节，均缺乏证据证明，其理由不予采纳。

（五）定案结论
四川省合江县人民法院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之规定，做出如下判决：
1.被告人梁某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2.被告人周某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3.被告人梁某1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
4.被告人石某犯交通肇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
一审宣判后，被告人均未上诉，判决已发生法律效力。

（六）解说
四川合江沉船事故造成130人死亡的严重后果，依法严惩肇事者，是社会各界、被害人及其家属的强烈呼声。其中，被告人周某、梁某1、石某作为直接从事内河客运的人员，应当知道违章驾驶的严重后果，但仍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超载运输、冒雾航行，致使“榕建”号终因操舵时错误使用左进右退“鸳鸯”车造成客船急速右旋而发生船翻人亡的重大事故，根据《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的规定，构成交通肇事罪是没有疑问的。本案的焦点在于被告人梁某作为“榕建”号船舶所有人的法定代表人，并没有直接从事“榕建”号的运输工作，能否以交通肇事罪追究刑事责任。我们认为：
首先，根据《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的规定，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因而发生重大事故，致人重伤、死亡或者使公私财产遭受重大损失的行为，构成交通肇事罪。交通肇事罪的犯罪主体是一般主体，司法实践中，虽然交通肇事罪主要由“从事交通运输的人员”构成，但从1997年《刑法》取消了1979年《刑法》第一百一十三条“从事交通运输的人员”和“非交通运输人员”之分的立法本意来看，立法肯定了交通肇事罪既可以由从事交通运输的人员构成，也可以由非交通运输人员构成。这里所说的“从事交通运输的人员”，既包括交通运输业的直接经营人员，也包括交通运输业的管理人员。“非交通运输人员”是指与交通运输的经营、管理无关的人员。
其次，非交通运输管理人员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也可以引起重大交通事故。如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道路交通管理条例》第七条的规定，行人必须走人行道，借道通行时，应当让在其本道内行驶的车辆优先通行。《道路交通事故处理办法》第十七条规定，当事人有违章行为，其违章行为与交通事故有因果关系的，应当负交通事故责任。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一条规定：“从事交通运输人员或者非交通运输人员，违反交通运输管理法规发生重大交通事故，在分清事故责任的基础上，对于构成犯罪的，依照《刑法》第一百三十三条的规定定罪处罚。”因此，非交通运输人员，如行人在借道通行时未避让在本道内行驶的车辆，致使在本道内行驶的车辆发生碰撞，造成人员伤亡或者重大公私财产损失的，应以交通肇事罪追究行人的刑事责任。
再次，船舶所有人属于对船舶的营运安全负有管理职责的人员。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内河交通安全管理条例》第十条的规定，船舶的“所有人或者经营人必须对其所有或者经营的船舶、排筏、设施的安全负责，并且必须做到：一、加强对船舶、排筏、设施的安全技术管理，使之处于适航状态或者保持良好技术状况；二、配备的船员、排工或者人员必须符合国家有关规定，不得任用无合格职务证书或者合格证件的人员担任船长、轮机长、驾驶员、轮机员、报务员、话务员、驾长、渡头和排头工；三、加强对船员、排工和其他人员的技术培训和安全教育，不得强令所属人员违章操作；四、根据船舶的技术性能、船员条件、限定航区和水文气象条件，合理调度船舶；五、接受主管机关的监督和管理”。无论船舶的所有人是否亲自、直接经营交通运输业，都应当对船舶的营运安全负责。船舶的所有人不履行或者不正确履行自己的职责，指使或者强令船舶的经营人违章驾驶，造成重大交通事故的，应当以交通肇事罪定罪处罚。
本案中，被告人梁某作为“榕建”号客船所有人的法定代理人，对“榕建”号客船的营运安全具有管理职责，在“榕建”号船舶未达到适航状态之前，不应将“榕建”号船舶投入运营，但其违反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内河交通安全管理条例》，聘用不具备资格的驾驶员周某，安排无合格职务证书的梁某1、石某和周某1任船员，并且未按规定配足船员，在擅自改造船舶，决定升高驾驶舱后，未经检验即投入营运。也就是说，被告人梁某将不具备适航条件的“榕建”号投入运营，实质上是指使周某等人违章驾驶。在“榕建”号投入营运后，被告人梁某对船舶长期超载运输不予管理，听任周某等长期违章驾驶，最终导致“榕建”号因违章驾驶而倾覆，造成130人死亡的特大交通事故。参照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审理交通肇事刑事案件具体应用法律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七条“单位主管人员、机动车辆所有人或者机动车辆承包人指使、强令他人违章驾驶造成重大交通事故”，以交通肇事罪定罪处罚的规定，被告人梁某的行为，完全符合交通肇事罪的构成要件，应当以交通肇事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陈立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