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
一审判决书：黑龙江省大庆市龙凤区人民法院（1999）龙民初字第733号。
二审判决书：黑龙江省大庆市中级人民法院（2000）庆民终字第182号。
3.诉讼双方
原告（被上诉人）：王某，女，1955年3月9日出生，汉族，无职业，住大庆市。
诉讼代理人：鲁显军，大庆市庚辰律师事务所律师。
被告（上诉人）：李某，男，1952年2月4日出生，汉族，住大庆市。
诉讼代理人：于浩源，大庆市司洋律师事务所律师。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一审法院：黑龙江省大庆市龙凤区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宋丽娟；代理审判员：刘勇、刘铁军。
二审法院：黑龙江省大庆市中级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谢连志；代理审判员：解恒奎、肖传森。
6.审结时间
一审审结时间：1999年12月20日。
二审审结时间：2000年5月13日。
（二）一审情况
1.一审诉辩主张
（1）原告诉称：1980年9月，被告李某与滕某登记结婚，1981年9月5日生一男孩儿李某1。滕某产后患精神病生活不能自理，无力抚养婚生子李某1，经亲属协商，1981年10月15日李某在滕某的嫂子雷某的陪同下，把李某1送到王某家寄养。1982年4月4日上诉人李某与滕某在安达市人民政府登记离婚，离婚时双方协议：由于女方有病，孩子李某1（1岁）由男方抚养。但此后李某一直未尽抚养义务，李某1一直随原告王某共同生活至今，现李某1已满18周岁。因当时未办理收养手续，多年来与李某1形成的是寄养关系，现要求李某支付抚养李某1的生活费和教育费。
（2）被告辩称：1981年在李某1生下四十多天时，因其母亲有病无法抚养孩子，经过孩子祖父母同意，决定过继给孩子的伯娘即原告王某，且孩子一直称原告夫妻为父母，称我为三叔，户口也落在原告处，他们已经形成收养关系，我不同意给付抚育费。
2.一审事实和证据
大庆市龙凤区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1980年9月，李某与滕某登记结婚，1981年9月5日生一男孩儿李某1。滕某产后患精神病生活不能自理，无力抚养婚生子李某1，经亲属协商，1981年10月15日，李某在未征得妻子滕某同意的情况下，由滕某的嫂子雷某陪同，把李某1送到其嫂王某家寄养。此时，王某已与李某2登记结婚近五年，并生育一子一女，均随其共同生活。
1982年4月4日上诉人李某与滕某在安达市人民政府登记离婚，离婚时双方协议：由于女方有病，孩子李某1（1岁）由男方抚养。但此后李某一直未尽抚养义务，婚生子李某1一直在王某处生活。1987年8月，李某1的户口落在原告王某家的户口上，并被登记为次子，之后，李某1一直随王某生活至今。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李某1与被上诉人王某长期以母子相称，称李某为三叔，现李某1已满18周岁。
1999年4月，原告王某诉至黑龙江省安达市人民法院，以当时未办理收养手续，多年来与李某1形成的是寄养关系为由，要求李某支付抚养李某1的生活费和教育费。被告提出管辖权异议，黑龙江省安达市人民法院于1999年7月21日将此案移送至大庆市龙凤区人民法院。
另外，法院根据安达市统计局的证明查明：1981年到1993年当地人均生活消费支出共计6243.13元；根据大庆市统计局证明查明：1994年至1998年城市人均可支配收入为34700.72元。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证人雷某的证言（系陪同李某将李某1送王某处寄养人）。
（2）证人李某3的证言（系李某1祖父）。
（3）证人李某1的证言（系本案的直接利害关系人）。
（4）李某1所在学校出具的学费等情况证明。
（5）安达市统计局出具的当地人均生活费消费支出情况证明。
（6）大庆市统计局1994年至1998年城市人均可支配收入情况证明。
（7）王某之夫李某2出具的户口证明。
（8）双方当事人陈述等。
3.一审判案理由
黑龙江省大庆市龙凤区人民法院根据上述事实和证据认为：被告李某在妻子患精神病，不能直接对婚生男孩儿李某1履行抚养义务期间，把李某1寄托在原告王某家生活，是一种委托代养行为。因此，被告李某应本着实事求是、有利于子女健康成长的态度，倡导社会公德，协商解决李某1的生活费用。因为收养关系的成立不但要符合实质要件，还必须符合形式要件，即履行一定的收养手续，收养关系才能成立。被告李某与原告王某未依法订立书面收养协议；未办理收养公证；未向民政部门办理收养登记，亦未经李某1母亲的同意。况且王某当时已有两名子女并健康成长，无须收养他人子女，而是出于亲属关系为被告李某代养子女，实际支付了生活费和教育费。鉴于本案事实和《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的规定，被告辩称收养关系已经成立，是无事实和法律依据的。
4.一审定案结论
黑龙江省大庆市龙凤区人民法院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十条的规定，于1999年12月20日判决如下：
（1）被告李某支付李某1抚育费40943.85元，于判决生效后10日内经本院执行。
（2）原、被告的其他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案件受理费1648元，由被告李某负担。
（三）二审诉辩主张
1.上诉人诉称：（1）原审认定事实有误。李某1系收养而非代养，李某1跟被上诉人生活18年，一直称其父母，称我为三叔，且其户口于1987年落在被上诉人处。（2）原审适用法律错误。《收养法》是1991年颁布、1992年4月实施的，但收养发生在1981年，不应适用《收养法》，而应适用当时的法律法规。（3）被上诉人追索16年抚育费的诉讼请求已超过诉讼时效。（4）一审判决抚育费的数额有误。不应该以城市人均支出为标准，人均支出不等于生活费。要求撤销原审判决，驳回被上诉人的诉讼请求。
2.被上诉人辩称：原审认定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要求驳回被告的上诉，维持原判。
（四）二审事实和证据
二审查明的事实与一审事实相同。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一审认定的诸证据。
2.证人孙某当庭证言。
3.证人李某1当庭证言。
4.证人李某3当庭证言。
5.上诉人之父（李某1之祖父）李某3出具的证词及录音带。
6.双方当事人的庭审陈述等。
（五）二审判案理由
黑龙江省大庆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认为：被上诉人与李某1之间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始终以母子相称，称上诉人李某为三叔，并于1987年将李某1的户口落到被上诉人户口本上，登记的与户主关系是次子关系；同时群众邻居与亲属也大多认为是“给”，即送给被上诉人，因此李某1与被上诉人之间虽未办理收养手续，但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收养关系，应按收养关系对待。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尚未颁布实施，应按当时的有关规定处理，因此，原审认定事实有误，适用法律不当。对上诉人上诉的理由应当依法予以支持。
（六）二审定案结论
黑龙江省大庆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五十三条第一款第（一）、（二）、（三）项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三十条的规定，判决如下：
1.撤销大庆市龙凤区人民法院（1999）龙民初字第733号民事判决，即“被告李某支付李某1抚育费40943.85元；原、被告的其他诉讼请求不予支持”。
2.驳回被上诉人王某要求给付抚育费的诉讼请求。
一、二审案件受理费3296元，由上诉人王某负担。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七）解说
本案是一起典型的涉及收养关系的案件。本案的处理有两个关键问题：第一，王某与李某1是收养关系还是寄养关系，即二者是否形成了事实上的收养关系；第二，本案是否适用或比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的规定处理。
1.王某与李某1是否形成收养关系。
对于本案基本事实的认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观点，两级法院也作出了截然不同的判决。一种观点认为：王某与李某1之间只是一种寄养关系，缺乏收养关系的要件，不构成收养关系。这种观点的主要理由有：第一，参照《收养法》第十六条的规定，孤儿或者生父母无力抚养的子女，可以由生父母的亲属、朋友抚养。抚养人与被抚养人之间的关系不适用收养关系。第二，原告王某不具备收养子女的实质条件。李某1出生后被送到其家时，王已有两名子女，由于当时已经实行计划生育，故与国家的政策相违背，王某没有收养子女的要件。第三，缺少收养的形式要件。主要是没有办理收养手续，也没进行公证和到有关部门登记备案。第四，虽然李某1户口落在王某的户口本上，且登记为次子，并始终以母子相称，但这只是基于亲属间的一种称呼，对收养是否成立并无大的影响。第二种观点认为：王某与李某1之间已经形成事实上的收养关系。理由如下：首先，李某1与被上诉人在长期的共同生活中，始终以母子相称，称上诉人李某为三叔；其次，1987年李某1落户时落到被上诉人的户口本上，且落的与户主关系是次子关系；再次，群众邻居与亲属大多认为是“给”，即送给被上诉人；最后，自1982年4月起上诉人始终未尽抚养子女的义务，被上诉人也未主张送还上诉人，也未提出抚育费用的主张。因此李某1与被上诉人之间虽未办理收养手续，但根据1984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已经形成了事实上的收养关系，应按收养关系对待。笔者同意第二种观点。
2.关于本案的法律适用问题。
关于收养案件的处理，目前人民法院主要依据四个法律法规：第一，1984年《最高人民法院关于贯彻执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第二十八条规定：亲友、群众公认，或有关组织证明确以养父母、养子女关系长期共同生活，虽未办理收养手续，也应按收养关系对待。第二，1992年4月1日开始施行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第十六条规定：孤儿或者生父母无力抚养的子女，可以由生父母的亲属、朋友抚养。抚养人与被抚养人之间的关系不适用收养关系。第三，法发（1992）11号《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学习、宣传、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的通知》规定：1992年4月1日《收养法》实施后发生的收养关系，审理时适用《收养法》。《收养法》实施前受理，施行时尚未审结的收养案件，或者《收养法》施行前发生的收养关系，《收养法》施行后，当事人诉请确认收养关系的，审理时适用当时的有关规定。当时没有规定的，可以比照《收养法》处理。关于《收养法》施行后当事人诉请解除收养关系的，适用《收养法》。第四，《中华人民共和国婚姻法》第二十条规定：国家保护合法的收养关系。养父母与养子女之间的权利和义务，适用本法对父母子女关系的有关规定。养子女与生父母之间的权利和义务，因收养关系的成立而消除。
本案的事实发生时，《收养法》尚未颁布施行，对有关问题也没有相关的规定，当时的规定只有1984年最高人民法院的一个司法解释（《即关于贯彻执行民事政策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从这一解释上看，被上诉人与李某1之间应按收养关系对待。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学习、贯彻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收养法〉的通知》精神，《收养法》施行前发生的收养关系，《收养法》施行后，当事人诉请确认收养关系的，审理时适用当时的有关规定，当时没有规定的，可以比照《收养法》处理。因此，本案应按这一规定处理。
笔者认为，本案应按收养关系对待，二审的处理结果是正确的。
（解恒奎）
案例来源：国家法官学院,中国人民大学法学院 《中国审判案例要览.2001年民事审判案例卷》 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 第9 - 13 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