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部

1.判决书字号：江苏省镇江市京口区人民法院（1999）京刑初字第225号。

2.案由：李某等抢劫案。

3.诉讼双方
公诉机关：江苏省镇江市大港地区人民检察院，代理检察员：朱莉莉。
被告人：李某，又名李某1，男，1975年3月21日生，汉族，丹徒县人。1999年7月28日因本案被逮捕。
李某未委托辩护人，自己行使辩护权。
被告人：王某，男，1968年12月3日生，汉族，河南省淮滨县航运公司职工。1999年7月28日因本案被逮捕。
王某未委托辩护人，自己行使辩护权。
被告人：王某1，男，1952年6月26日生，汉族，河南省西平县人，文盲，河南省西平县航运公司职工。1999年9月29日因本案被逮捕。
指定辩护人：陈庚，镇江昆仑律师事务所律师。

4.审级：一审。

5.审判机关和审判组织
审判机关：江苏省镇江市京口区人民法院。
合议庭组成人员：审判长：戴长喜；人民陪审员：李修远、刘美玲。

6.审结时间：1999年11月11日。

（二）诉辩主张

1.江苏省镇江市大港地区人民检察院指控称
1999年7月12日晚11时许，被告人李某、王某、王某1酒后在大港临江路上遇到被害人韦某及龚某，李某强行向韦某索要人民币10元。后又以被害人韦某所给的10元钱是假币为由，三被告人追赶被害人至大港商厦门口并将其堵在出租三轮车上，采用拳打等方法迫使被害人韦某交出人民币50元。赃款被三被告人挥霍。被告人李某、王某、王某1以非法占有为目的，以暴力等方法强行劫取他人的财物，其行为已触犯《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六十三条之规定，构成抢劫罪，请法院依法判处。被告人王某1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系从犯，应当从轻处罚。

2.被告人的答辩及其辩护人的辩护意见
被告人李某、王某、王某1及指定辩护人当庭对指控的事实及定性均未提出异议。王某1的指定辩护人提出被告人王某1系从犯，应从轻或减轻处罚，且犯罪情节较轻，主观恶性不深、归案后认罪态度好，退出赃款，建议对其适用缓刑。

（三）事实和证据
江苏省镇江市京口区人民法院经公开审理查明：
1999年7月12日晚11时许，被告人李某、王某、王某1酒后在大港临江路上遇到被害人韦某及龚某，被告人李某强行向韦某索要了人民币10元。随后被告人李某以10元钱是假币为由，追赶被害人韦某索要50元。后三被告人在大港商厦红绿灯处追上韦、龚二人，将二人堵在出租机动三轮车上，被告人李某提出10元钱是假币，要求韦某调换50元。被告人王某以韦某用假币耍他为由，对韦某左眼部打了一拳，致其左眼青肿，韦某被迫从龚某包内掏出50元与被告人李某调换。后三被告人去附近理发店洗头进行挥霍。因被害人韦某报案，被告人王某当场被抓获。
上述事实有下列证据证明：
1.被害人韦某陈述证实：1999年7月12日晚11时许，他和龚某在大港临江路上遇到三被告人，被告人李某以买包香烟抽为由，向他强行索要了人民币10元。后在大港商厦门口，三被告人将他与龚某二人堵在出租机动三轮车上，被告人李某提出10元钱是假币，要他重给50元，并将10元钱扔给他。被告人王某讲他用假币耍了自己，并对他左眼部打了一拳。他无奈从龚某包内掏了50元交给李某。后他与赵某在附近的一洗头房找到三被告人，并报警抓获被告人王某。
2.被害人韦某的就诊病历及伤情照片证实韦某左眼被人击伤青肿。
3.被害人龚某的陈述与韦某的陈述互相印证。
4.证人赵某证言证实：1999年7月12日晚12时许，韦某告诉他被人殴打且被抢了钱，后与韦某一起在一洗头房找到了被告人，经打电话报警，抓获王某，另二名被告人逃跑。
5.证人赵某1证言证实：7月12日晚11时许，有三名男子到店里来洗头，给了一张50元的，半小时后赵某带了韦某来指认就是这三个男人打的。
6.案发经过证明，1999年7月13日凌晨110接到有人抢劫的报警。
7.被告人李某、王某、王某1当庭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作了全盘供述，能互相印证，且与在案的其他证据所证实情况一致。

（四）判案理由
江苏省镇江市京口区人民法院认为：
被告人李某、王某、王某1目无法纪，以蛮不讲理的手段，强拿硬要他人财物，破坏社会秩序，情节严重，其行为构成寻衅滋事罪。被告人李某、王某、王某1以买包香烟抽为由向被害人韦某强行索要少量人民币，后认为韦某以假币耍弄他们，遂产生了报复、惩罚被害人韦某的犯罪故意。被告人李某再次索要50元及被告人王某对韦某左眼部打的一拳，均系在该故意支配下实施的行为，表现了其强拿硬抢、藐视法纪的性质。被害人韦某两次从龚某包内掏钱的情况表明，被害人当时的财物并非仅有10元、50元，而且被告人并未有其他任何抢钱的行为，且拿了50元钱后也未逃匿，可见三被告人的行为不符合抢劫罪的主、客观要件。三被告人强拿硬要的行为所侵犯的客体是社会公共秩序，符合寻衅滋事罪的构成要件，根据最高人民法院1998年颁布的《关于执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事诉讼法〉若干问题的解释》第一百七十六条第（二）项的规定，认定此罪。公诉机关指控三被告人犯抢劫罪的定性不当，本院不予支持。被告人李某、王某在共同犯罪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被告人王某1在共同犯罪中起次要作用，系从犯，且犯罪情节轻微，应当免除处罚。指定辩护人提出的被告人王某1系从犯的辩护意见予以采纳。三被告人归案后认罪态度较好，可酌予从轻处罚。

（五）定案结论
江苏省镇江市京口区人民法院根据认定的事实和判案理由，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第（三）项、第二十五条第一款、第二十六条第一、四款、第二十七条之规定，于1999年11月11日作出如下判决：
1.被告人李某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八个月。
2.被告人王某犯寻衅滋事罪，判处有期徒刑七个月。
3.被告人王某1犯寻衅滋事罪，免予刑事处罚。
宣判后，公诉机关未提出抗诉，三被告人均未提出上诉。

（六）解说
1.定罪问题。
本案事实清楚、证据充分，三被告人及指定辩护人对指控的事实及定性均未提出异议，是抢劫罪还是寻衅滋事罪，公诉机关起诉书指控与法院判决的分歧，正是本案的关键问题。
（1）抢劫罪和寻衅滋事罪中的强拿硬要在法律特征上有竞合，即采用暴力、胁迫等手段索要他人财物，区别在于实施的暴力程度有轻重之分，抢劫罪的暴力程度更重。强拿硬要一般发生在大庭广众之下，目无法纪，以强凌弱，占便宜或耍威风，也不顾忌被害人、群众知悉或告发，也不在意财物的价值，侵犯的客体是简单客体，即社会公共秩序，处刑为5年以下有期徒刑，属普通刑事犯罪。而抢劫罪以非法占有为目的，洗劫被害人有价值或所有的财物，并且尽量避免被辨认或他人知悉，处刑在3年至10年有期徒刑，情节严重的或特别严重的可以处10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死刑，属严重刑事犯罪。
综合本案分析，被告人李某等三人犯罪的主、客观要件更符合寻衅滋事罪中强拿硬要的法律特征。
1）从主观方面分析：三被告人酒后无事，在大港临江路上闲逛，偶遇被害人韦某和龚某，他们目无法纪仗着酒性逞强好胜，以蛮不讲理的手段强行向被害人索要50元，其主观目的是破坏社会公共秩序，以达到“教训”被害人的目的。
2）从客观方面分析：三被告人的行为在情节上比较简单，是被告人李某先要10元钱买包烟抽，后以10元是假币为由提出追赶被害人调换50元；被告人王某以被害人用假币耍他们为由对其左眼部打了一拳致青肿；被告人王某1在一旁观看，起到一定助威作用。
3）从案发的时间、地点分析：案发当时，虽是晚11时许，但7月份正值夏季，时间并不太晚；第一现场在临江路上，第二现场在大港商厦门口，都属公共场所。
4）从被害人心态和具体情况分析：索要50元时被告人方有三人，但被害方也有二人（韦某与女友），一三轮车工人也一直在场，暴力行为仅有一拳，给被害人造成的伤害也不严重，仅致眼部青肿；被害人在此情况下并非处于不能反抗或不敢反抗的境地，他肯拿出50元钱是见对方三人酒醉，不想惹麻烦，出于息事宁人的心态。
5）从犯罪结果分析：三被告人拿了50元后并不再纠缠被害人，更没有洗劫被害人的故意和行为，也没有存心躲避被害人，而到附近洗头房休闲，最后王某不久就被公安抓获。
（2）若认定抢劫罪不符合罪刑相适应的原则。三被告人有工作、无前科、主观恶性不深，属酒后临时起意，开始时仅想要10元钱买包烟抽，后又以并不严重的暴力手段（仅打了一拳）强行索要少量钱财（仅50元），其社会危害性显然不大，与典型的抢劫罪有明显的区别，若认定为抢劫罪这样严重的刑事犯罪，处3年以上有期徒刑，显然与罪刑不相适应，若硬行判决，则刑期过重，被告人不服，社会效果也不会好。
（3）被告人王某1是否构成犯罪。根据《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第三款规定，寻衅滋事必须情节严重才构成犯罪，本案若割裂开来看，被告人王某1在整个犯罪过程中无明显作为，既未提意又未动手，只是站在一旁，情节构不上严重，但是本案属于共同犯罪，被告人王某1对李某、王某向被害人索要钱财的故意和行为在主观上是明知的，当时他完全可以离开现场，但他始终和李、王二人在一起，而从被害人角度分析，被害人认为王某1和其他二人是一伙的，不清楚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而寻衅滋事罪本身也有依仗人多势众的气势吓人的特点。因此，被告人王某1的不作为在客观上仍起到了站脚助威的作用，所以他也应该对自己的行为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不过在量刑上可以作为情节考虑，予以从轻处罚。
2.关于处罚。
（1）必须处罚性。大港是镇江市的港口码头，物资集散地，南来北往的船只多，中外船员在此下船娱乐休闲的自然很多，加之船员文化素质不高，法律意识淡薄，鱼龙混杂，常有寻衅闹事、打架斗殴等事件发生，基于此，大港地区的社会治安很不稳定，当地群众早有意见。本案被告人中一名为当地无业人员，另二名为外地航运职工，其中二人为文盲，对被告人的犯罪行为若处理不当势必会在当地产生一定反响，对实现刑法的惩罚、教育和预防犯罪的功能不利，难以取得良好的社会效果。
（2）处罚的合理性。《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规定了犯寻衅滋事罪的处5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本案中强拿硬要只有一起，情节一般，处刑也不宜过重。其中被告人李某是本案发生的积极提议者，如果不是他的一再提议和蛮不讲理，就不会有本案的发生。被告人王某动手殴打被害人属于暴力的实施者，他二人在本案中起主要作用，系主犯。王某1虽未动手但起到助威作用系从犯，可比照主犯从轻处罚。因此，本案被告人李某、王某被分别判处有期徒刑8个月和7个月，被告人王某1被判处免予刑事处罚，这体现罪刑相适应原则。
（黄玲）